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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海北 (Parace)


  他一手搭住陈逸的手臂,一手摁住中枪的左腿,忍着剧痛站起。身形晃了一下,陈逸立刻扶住他。
  后一段路,两人走得更慢了。
  冷涩的空气里飘起淡淡的青草香,陈逸隐约看见那片废车场的影像,忽然停下步子。
  薛山侧眸看她,苍白的眼神里倒映着她的影子,“怎么了?”
  寂然的视线投向虚空,静了片刻,陈逸转头,目光温和而深沉。
  秋风轻拂,头顶飘下一片枯黄的落叶。疲惫的脸上树影晃动,她的声音很轻,亦很淡。
  “薛山,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
  风停了,寂静的山林间,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眼前渐渐浮现的,是她回忆的暗影。
  当年,吉爷把她抱走后,小心翼翼问过她现场发生的事情。
  那时,六岁的小姑娘一副全然吓傻的模样,什么都说不出来,模样令人心疼。后来,外婆也问过她,但她的回应依旧是沉默,不愿提及。
  是什么时候开始,反复做那个梦的?
  梦见自己奔跑在一条幽暗逼仄的巷道里,梦见身后是父亲血淋淋的尸体,梦见自己手里拿了一把刀。
  杀死父亲的那把刀。
  第一次出现,是在大三暑假。她在学校安排的医院见习,刚好轮转到急诊科。
  某个夏夜,凌晨一点半。一对受伤的夫妻被送来急诊。
  丈夫喝酒晚归,妻子不快,两人在深夜吵得不可开交,醉酒的丈夫一怒之下打伤妻子。
  但送来医院后,妻子并无大碍。而丈夫,却因脖子挨了致命一刀,抢救无效死亡。但那一刀,却不是妻子下的手,是他们刚上五年级的儿子。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
  半夜,小男孩被父母的争吵声惊醒,出来时正好看到父亲把母亲摁在地上掐她脖子。情急之下,他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捅向了自己父亲。
  那个夜晚,急诊室里充满是这位年轻母亲的哀嚎。
  警察来时,他死死抱住自己的孩子,说人是自己杀的,不管孩子的事。
  而那个小男孩,安静地被母亲抱在怀里,没有流泪,也没有辩驳。
  陈逸和带教老师轮流做完心腹复苏,满头大汗出抢救室时,正好看到那样一幕。
  视线和小男孩相碰的瞬间,她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自己,六岁的自己。在面对亲人死亡时,也是如此平静。
  之后的许多个夜晚,她开始无数次循环那个可怕的梦境。
  严重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对,是在大四下学期的时候。
  那段时间,学习进入繁重的专业课阶段,每天被内外妇儿眼耳鼻喉各种专业知识点狂轰乱炸,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一个寒冬夜,她坐在自习室里温习课本,有些累,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儿。再醒来时,教室里黑洞洞一片,只剩自己一人。
  自习室是感应灯,长时间无人走动灯会自己熄灭。
  黑暗里,她静静看着窗外零星的城市灯光,思绪飘了很远。
  时间不早,有保安打着电筒来巡查教室。手电灯光一闪而过,保安扫了一眼黑洞洞的自习室,并未仔细查看,拉上门,锁了。
  陈逸就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即使听到了锁门的声响,也没有出声制止。
  她在温度渐低的自习室里过了一夜。那一夜,她基本无眠,始终只是独坐。她仿佛感觉黑暗之中,有一把冰凉的刀,轻轻抵在她脖子上。
  这些梦境,这些困扰折磨人的心绪,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那时的男友,林放平。
  直到毕业前夕,林放平父母查清她的家庭,劝诫林放平跟她分手。
  某个平静不过的夜晚,她突然醒来,望着眼前漆黑的夜,她感到一股生而为人的沉重,感到一种极度的空虚和落寞。
  她仿佛听见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召唤她,告诉她:来吧,来吧,你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那个夜晚,合租室友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了陈逸。
  她背靠浴室光滑的墙面,瘫坐在地上,一地鲜妍的红。
  墙上的窗户不知是谁忘了关,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夜风扬起白色窗帘。
  住房位置离实习医院很近,她被及时抢救回来。
  林放平赶到后,被彻底吓傻,深深以为陈逸因为他家庭的反对,而选择了极端的方式。
  只有陈逸自己知道,不是的。
  那是她人生中,最幽暗隐秘的一部分。
  无人知晓。
  ***
  空荡的山林间,忽而又起了一阵风,与静静伫立的这一双人影擦身而过。
  微凉的秋风荡起她凌乱的衣摆,拂动她额际的碎发。但它带不走回忆的暗涌,带不走六岁那个冬日的残影。
  泪直直从眼中掉落,滴入脚下厚重的泥土。
  薛山垂眸,拨开她左手腕一直带着的银色细链,目光落向那条被掩藏多年的痕迹,冰冷粗糙的指腹,来回轻轻摩挲。
  时间早已远离二十年前的寒冬,那个六岁的小姑娘,却被彻底留在了过去,注定一辈子只能活在回忆的暗影里,不能逃,亦无处可逃。
  万籁俱静,男人温柔而有力的拥抱,终于将她从那个世界,拉了出来。
  ***
  有人常说,医院是一个晦气的地方。它总是布满绝望、悲伤、恐惧、痛苦,甚至是死亡的气息。可于陈逸而言,它更像家。
  空气中隐隐残留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陈逸换好药从治疗室出来,彤彤坐在走廊对面的就诊椅上等她。
  手术切口有裂开迹象,重新处理过后,她每天都来按时换药。今天是第五天。
  淡淡笑了一下,陈逸朝小姑娘伸出手:“走吧。”
  小姑娘跳下椅子,牵住陈逸的手,抬脸问她:“......疼不疼?”
  她现在能说话,但是发音不是很顺畅,断断续续的。不过陈逸已经很欣慰。
  她低头看看一脸忧心的小姑娘,声音平缓而温柔,“不疼了,有彤彤关心,一点都不疼了。”
  小姑娘低下头,抿着唇笑。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走进秋日柔和的阳光中。
  ***
  病房里,薛山半靠在床头,正翻阅方青野买来的一份报纸。
  那一枪带来的结果,是髌骨粉碎性骨折。送入院后紧急手术,医生用髌骨爪和克氏钉做了内固定,他目前还不能下床剧烈活动。
  因为住院问题,吉爷出面帮忙办理了异地服用美|沙酮的手续,每天可以在临近医院最近的美|沙酮门诊取药服下。
  余光瞥见陈逸和彤彤的身影,薛山抬眸看去,有些意外:“今天挺快的。”
  陈逸应着声来到床边,替他整理好垫在后背的枕头,又绕去床尾,小心翼翼摇动升降杆。
  她低声嗔怪:“这么窝着你也不嫌难受。”
  又问:“方青野呢?”
  薛山说:“去看小白了。”
  小白已经脱离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而在爆炸中受了重伤的达子,仍旧待在ICU,每天靠着仪器和各种药物延续生命。
  凌晨那场爆炸,因达子及时抛出炸弹,没有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医院一到三楼的被震碎的玻璃窗也已全部更换完毕。
  前一天,警队替爆炸案中牺牲的三名警察举办了追悼会。陈逸带着彤彤去献了花。
  悲鸣的丧乐,一遍又一遍回响在殡仪馆上空。穿着警服的同僚们,每人手握一支白菊,在不舍和悲痛中,静静替亡人送行。
  杨洛平的案子正在进一步处理中,最近几日,吉爷和曲木沙依都很忙,偶尔在医院碰见,匆匆一瞥,又各奔东西。
  在床边站了一会,陈逸忽然伸出手,一把拎走薛山手里的报纸,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正色道:“今天的康复训练做了吗?”
  腿伤严重,血管和韧带都有不同程度损伤。为避免术后出现肌肉萎缩、关节僵硬、肢体畸形等后遗症,医生为薛山制定了一系列康复训练计划。说只要结合正确且恰当的康复训练,薛山的腿部功能极大可能恢复正常,不留残疾。
  看陈逸一脸严肃的模样,薛山忍不住低笑一声,说:“做了,你去换药的时候做的。”
  关乎健康问题,陈逸还是相信他的,遂不多言,冲他淡淡一笑,继而夸奖他:“这才乖嘛。”
  薛山哭笑不得。
  临近中午,病房内光线柔和温暖,有种令人心安的氛围。
  陈逸看了眼窗外的蔚蓝天空,轻声说:“出去逛一逛吧。”
  薛山坐在轮椅上,陈逸在身后推着他,小姑娘紧紧跟在一旁。他们来到医院楼下的花园,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
  明亮的阳光落在一池水塘中,反射出一片粼粼波光。
  温暖和煦的微风扑面,陈逸抬手捋了下耳边碎发,转眸看向薛山,“冷吗?”
  他身上只穿了一套病号服。
  薛山摇头,伸手握了握她冰冷柔软的手掌,“还没问你,你想许什么愿?”
  那天在山上,陈逸说,等他腿好以后,要带她去一次小峰山顶,看一看那棵灵验的老榕树。
  阳光铺洒而下,风拂过耳际,女人脸上的笑容晕在柔和光影里,缱绻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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