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过来的折子,即使快马加鞭也要半个多月。当这封奏折到京城的时候,谢昭已经动身上路半个月了。
朝中上下,一片哗然。
藩王擅自入京是重罪。
永安王此番前来京城到底只是为了探病还是因为听闻灵帝吐血起了别的心思?
大多数人心中有了一个同样的答案。
“皇上,永安王擅自入京恐怕图谋不愧啊,臣恳请皇上立即派兵捉拿永安王。”都察院的御史说道。
灵帝看着奏折沉默不语。
见灵帝似乎另有想法。御史言官们你一言我一语,将永安王谢昭这番大逆不道的行为狠狠痛批了一顿。
御史言官们真要一起骂一个人的时候,就连洛阶都是害怕的。
灵帝被御史们吵得皱起了眉。
“好了,你们住嘴,吵得我头疼。”灵帝揉了揉脑袋,十分烦躁,只觉得御史们的声音吵得他脑子里都嗡嗡作响,再不安静下来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群御史言官们平日里就总是上奏折说他沉迷炼丹,不问国事,他想砍了这些人,可是偏偏光华的太祖皇帝立下祖训,不得杀御史。
安静下来后,灵帝仔细看了看谢昭呈上来的奏折,想到兄弟之情,心中有些感慨。“既然都已经动身半个月了,那就让他来吧。”
先帝在世之时便总说还是太子的灵帝宅心仁厚,可这样的宅心仁厚换几个词说就是妇人之仁、优柔寡断、难成大事。换做是先帝,当初绝对不会放虎归山,让谢昭去西洲的封地。
“皇上不可啊,永安王恐怕是假借探病之名,图谋不轨。”洛阶终于开口了,“臣恳请皇上立即派兵,将永安王捉拿至京城,囚禁起来。”
其他人的不听,洛阶的话灵帝总是要听一听的。
思索了一番后,灵帝说道:“永安王手中的兵不是都被调到其他地方去了吗?剩下那几千的兵也生不出什么事端。”
毕竟灵帝还不至于太愚蠢。
洛阶的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时,沈未出列说道:“皇上,臣有两全之策。”
洛阶看了眼沈未。
“沈爱卿说说看。”
沈未的声音比起别的男子偏阴柔一些。但是作为一个女子在全是男子的朝堂之上、在天子眼皮子低下侃侃而谈。她底气十足,丝毫没有怯懦忸怩,已经是十分习惯了。她的声音清亮清晰:“皇上,不如先派人暗中监视永安王一行人的动向,看他此次进京有无别的目的,并且在山东之外将他的亲兵留住,让他独自进京。山东有山东总兵孙大人镇守。永安王的亲兵必不敢造次。这样,永安王就如同单刀赴会,不敢有什么别的打算。若是他在沿途有什么动作,进京更无异于自投罗网。”
灵帝仔细地听着沈未的意见,思索了一番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沈爱卿此法甚为稳妥,就照这个方法办。”
即便反对的人再多,也阻止不了灵帝一意孤行。
当晚。张安夷就知道了谢昭离开西洲进京探病的消息。他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担忧,如常的温和给人一种对一切了然的错觉。
阮慕阳听到这个消息心下沉了沉。她没想到这么快又将在京城见到谢昭。
“藩王擅自离开封地进京犯的是忌讳,皇上为何不处置他,还让他进京?”她才不相信狼子野心的谢昭会改过自新,灵帝这番作为无异于是引狼入室。
张安夷看着床尾的灯,说道:“谢昭此番进京的目的必然不纯。他敢先斩后奏也是拿准了圣上性格宽厚。动之以情。”
此时的阮慕阳不知道,让她的心更沉的事还在后面。
二十多日后,离京快三年多的永安王终于再次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这一路上,谢昭的动向都受人监视着。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路上没有任何动作,在进入山东地界之时留下随行的一对保卫他的亲兵时也十分爽快,没有一点怨言。
经过这二十多日的调养,张安夷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在灵帝的几番催促和关怀下回了内阁。
至于刺杀他的人,刑部查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查到一点线索,只能不了了之。
其实,刑部的人未必不知道是谁,只是知道了也没有胆子去抓。
灵帝虽然让谢昭进京了。但是还是有所防备,调养得红光满面,一副精神很好似乎不曾吐过血的样子。
谢昭见了之后又是一番感慨。此行他还带来了两个道士,说是从终南山上特意请来的。
终南山是道教圣地,灵帝沉迷修道炼丹,谢昭这样的做法正是投其所好。灵帝当即脸上便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决定第二日设宴款待永安王一行。
因为皇后也会参加,所以还邀请了正五品以上的官员作陪,阮慕阳便在受邀之列。
她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然有机会见到谢昭。
谢昭当初离京那日,在京城外曾对着她的马车说——四妹妹放心,本王会回来的。
如今这算是回来了吗?
但是她不会让他有机会东山再起的。
从宫中带回来要参加宴席的事情后,张安夷便开始处理白日未处理完的公务。在家养伤的一个多月里,他渐渐也习惯了在房中处理一些事物,偶尔抬起头还能看到阮慕阳安静地坐在一旁看杂书的样子。
看完了一份书信后,他抬起头,见阮慕阳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若有所思,便叫了一声:“夫人。”
阮慕阳抬起头看向他。乍然地抬起头,她眼中还有未隐藏好、还没完全褪去的凝重,在撞进他温和包容的眼中之时,悉数消散。
“明日我的酒恐怕都要有劳夫人了。若是没有夫人,我明日免不了要花费许多心思躲开同僚的酒。”张安夷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这种无奈的笑意生生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宠溺与包容。
谁能想到堂堂内阁次辅、建极殿大学士竟然怕喝酒呢?难得看到他示弱的样子,阮慕阳有些想笑,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起来。
他原本就不能喝酒,再加上伤还未好透,却是不适合喝酒。
阮慕阳笑了笑,揶揄地说:“既然二爷这般恳请,我自然是不会推辞的。”
“多谢夫人。”
第二日,阮慕阳与张安夷坐着一辆马车进宫。
此次的宫宴更像是皇家的家宴。后宫只有皇后和洛妃两人陪伴在灵帝左右。鲜少出现在这样场合的太子谢深也露面了,陪同他的大臣是尹济。
阮慕阳看了一下,在场的有许多熟识之人。远远地与韩若相视一笑后,她看向好久没见的洛钰。自从张安夷和洛阶对立之后,她们就心照不宣地断了私下的来往。
洛阶是洛钰的祖父,洛钰不论如何都肯定是站在洛阶那边的,而阮慕阳也毫无疑问是向着张安夷的。尤其是洛阶竟然还派人行刺,她定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因为许久没见,所以一眼看过去特别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变化。她觉得洛钰比起从前好像憔悴了不少,眼神中也再也没有了光彩,再也不像出嫁之前神色飞扬刁蛮娇憨了。
正好这时候洛钰也朝阮慕阳看来。
两人目光相接,洛钰僵了僵,像是想要移开又极力忍住。勉强朝阮慕阳笑了笑。
阮慕阳回以一笑,心中感慨。她知道洛钰现在过得很不好。她犹记得当年洛钰偷偷看过江寒云之后脸上羞怯又期待的表情,也记得她成亲那日脸上动人的笑容,可谁知江寒云一身傲骨,假意投靠洛阶只不过是为了搜集洛阶做的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证据,实际上他是张安夷的盟友。
洛钰夹在中间,可想而知是左右为难。
这次谢昭来京城,还带了个儿子,正是当年阮慕阳让寒食派人去溧水县找到的蔡氏的儿子。谢昭给他起名叫谢涂。
“谢涂都长这么大了。”灵帝作为叔伯,给了许多赏赐。
谢涂今年也八岁了,长得与谢昭很像,举止十分规矩,特别安静,少了些同龄人的孩子气,看着有些阴沉。
谢昭笑了笑道:“这孩子整日在西洲,没有玩伴,亦没有鸿儒大家指点。臣生怕他变得木讷,恳请此次将他留在京城。”
“谢昭他可是要将谢涂留在京城当质子?”阮慕阳低声问张安夷。他连终南山的道士都能请动,怎么可能请不到一个教谢涂读书的先生?只是借口罢了。
张安夷微微朝她靠了靠,低声道:“应该是。”
因为在场的人有许多,他们不能公然耳语。这样掩人耳目的交谈反倒有一种亲密之感。
谢昭到现在膝下只有谢涂一子,将谢涂留在京城,可见他的示好之意有多明显。
果然,灵帝脸上露出了非常欣慰的笑容说:“全天下最顶尖的学子都在翰林院中,皇弟放心将涂儿留在宫中,朕定然让人好好教导他。”
“谢皇兄。”
阮慕阳看着比当年更加成熟,懂得将锋芒收敛起来的谢昭,心中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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