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触及到他的脸的时候,她猛然皱起了眉毛。随后,她用手探了探洛简的额头,心里慌张了起来。
洛简的身上很烫,像是发热了。
小孩子发热不是小事。洛钰慌张了起来。她太看重洛简了,洛简是她活下去的支柱,根本不敢想象若是洛简出事了她自己该怎么办,一时无措极了。
应该马上找大夫,可是她身无分文。
洛钰回头,看向在晨曦之中有些不清晰的县城大门,咬了咬牙折回了。
洛钰是一路跑着回到江寒云买的一进的宅子里的,到的时候脚下发软,满头大汗几乎要站不住了。
“江寒云呢?”她抱着洛简一路走进去。
江寒云得知洛钰出了县城又折回有些意外,随后猜到了大概的原因,便坐在厅堂里等着她。
看见他,洛钰仿佛看到了能够救命的稻草。急切地道:“江寒云,快让人去找大夫,洛简他在发热,像是昏过去了。”
“洛钰,我可以救他,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江寒云平静地开口道。
洛钰惊讶地看着他,仿佛看着陌生人一样。江寒云为人正直,鲜少会耍手段乘人之危。
可是他神色平静,仿佛真的在冷眼旁观一样。洛钰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疼。她喉咙干涩,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要我救他,你便要一直住在这里。”看到洛钰紧皱着眉毛想拒绝,江寒云补充道。“放心,我很快就要会黄州城了,不会留在这里。这里是留给你们的。”
他的用心显而易见。
洛钰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他要用这种方式逼迫她接受他的好吗?
她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瓜葛,也不想接受他的好,可偏偏没有选择。洛简还在等着看大夫。“好,我答应你。”洛钰道,“但是我也有要求。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不需要下人。你也&s;&s;最好不要来打扰我。”
洛钰的性子江寒云是很清楚的,知道这是她最大的妥协,若是逼急了她,她恐怕宁愿抱着洛简去自生自灭。
“好。”江寒云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出现从洛钰手中将洛简抱了下去。
“江寒云,你这又何必这样?”洛钰心情复杂地问道。
江寒云没有回答。
没过多久,给洛简诊治过的大夫来了。大夫恭敬地朝江寒云行了个礼道:“大人,小公子体弱,染了风寒,有些凶险,不过救治及时,脱离了危险,接下来需要好好调养,不宜再奔波了。”
听着大夫的话,洛钰自责极了。是她没有照顾好洛简。
“好了,你下去吧。”江寒云道。
大夫下去后,厅堂里只剩下江寒云和洛钰两人。
“洛简他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江寒云语气温柔地安慰道。
离开京城后,一路上那么苦,洛钰的心始终是平静的,一丝波动都没有,仿佛结了冰的面一样,可是自打昨天见到江寒云,便开始起起落落,再也不复平静。此刻得知洛简没事了,她松了口气。可随即,她想到了自己却不得不留在这里,住着江寒云买的宅子,受着他的恩惠,她的心情复杂极了,几乎要崩溃了。
一滴滴眼泪落了下来,在洛钰脚前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点。
江寒云皱着眉,手不受控制地就抬了起来,想去替她抹去眼泪。
这时,洛钰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江寒云,我是喜欢你,到现在都是。”洛钰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洛家的事情,你坚持你心中的正义没有错,我身为洛家的子孙,站在洛家这边也没有错。错的是我们的身份吧,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嫁给旁人,但是跟你&s;&s;也是不可能了。我们之间隔着上百条人命,对洛家而言,我是罪人。”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哀求和痛苦的语气说道:“我们再也不可能了,你&s;&s;放过我吧。”
从前,洛钰觉得自己是洛家的小姐,只要看上的人也喜欢她,他们就一定能在一起的。
可是后来她才明白,有些时候。即便相爱也是无法在一起的。这与她的身份无关,即便是只手遮天的大臣,或是皇族,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这便是缘浅,这便是有缘无分。
江寒云僵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终于收了回来。
半月后,洛简的病已经好了,在洛钰怀里生龙活虎的,咿咿呀呀有时偶尔能吐出一个不清晰的“娘”字。
江寒云在那日之后的第二天便因为府衙有事回去了,洛钰整日照顾着洛简,看着洛简一天天长大,心里平静了下来。日子过得很安稳。她现在不缺住处,可唯一缺的便是钱。
从前养尊处优的时候,她从来不用担心花销,可现在样样都要考虑在内。
她几乎没有能赚钱的法子,想来想去,只能卖绣品了。
只是,她从前被娇惯坏了,琴棋书画、女红没一样是学好的。
花了大半个月时间绣了两个绣品,她托住在隔壁的大娘一同拿去集市上卖。
将绣品交到大娘手上,她又犹豫着想要拿回来。
向来自信的洛钰也有窘迫的时候。她不确定地问大娘:“大娘,我这绣品真的会有人买吗?”
大娘看着上面绣的不知道是鸡还是鸭子的图案,安慰她道:“我拿去替你碰碰运气。兴许就有人喜欢呢?”
第二日,那两幅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绣品就到了黄州的府衙里,摆在了江寒云的面前。这是他派去暗中保护洛钰的人送回来的。
看着蹩脚的针法和几乎辨别不出来是什么的图案,江寒云的眼中露出了笑意,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从小娇惯坏了的,连女红都这么&s;&s;”想了半天,他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曾经任国子监祭酒,门下有许多学子的江寒云面对洛钰的绣品,竟然词穷了。
“往后若是她再卖绣品,就都给买过来。记得给的价钱要比市价低一些,不要让她察觉到不对劲。”
“是。”
等护卫下去后,江寒云坐在案前。面对着满满的公文都无心去看,而是将手里的两幅绣品翻来覆去地欣赏。他心中生出一种难言的满足,细细回味却又有一种酸涩。
既然她说他们永远不可能,既然她说他们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那他便在暗中守护着她,守护着她想要的平安喜乐的日子,直到他老了、守不动了。
这世上,还有一人值得他放在心里珍藏呵护,值得他无声地守护,也挺好的。
只要她还活着,她还愿意活着。
番外 尹沈篇(上)
新德六年年中那一次彻查上到京中下到地方的官员贪污的事情可以说是元帝登基以来最阵仗最浩大的一件事,就算放到他一生之中,也是能够拿出来称道的。
可也就是在这一年年末,礼部尚书兼建极殿大学士沈未遇刺身亡。
这不仅让元帝如同断了条臂膀,少了个可用之人,还让朝中许多大臣心中慌张。沈未是谁?跟张安夷一样历经三代君王的大臣,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张安夷,这样的人都能被刺杀,那么旁人呢?
一时间,朝中官员人人自危,心中惶恐。
与沈未交好的许多官员更是心中惋惜遗憾。新德七年年初,户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尹济向圣上提出了辞官的请求。
朝中许多人都觉得尹济是忽然中邪了。不然怎么会放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和权势不要,要辞官?他的年纪比张阁老还要往后的前途不可估量。
若说圣上对首辅大人张安夷更多的是敬重和仰仗,那么对尹济绝对就是信任,再加上才失去了一个沈未,圣上时绝对不愿意放尹济辞官的。
只是尹济辞官的决心很强,任元帝如何说都说不动。
终于到了新德八年,元帝十七岁。在以张安夷为首,尹济为次的内阁班子的辅佐下,朝局终于稳定了下来,国泰民安,隐隐有了盛世之象。
这一回,尹济再次提出了辞官的请求。
从新德七年到新德八年,他已经提过不下几十次了。这一次,元帝终于答应了。
新德八年,三月初三,恰逢上巳,正好是尹济离京的日子。
当年进京的时候,一辆马车,两个小厮,如今离开亦是一辆马车,两个小厮,轻装便行,一如当初。
脱下了穿了那么多年的官府,尹济穿上了一件文人都爱穿的长衫,眉眼中带着轻佻的笑容,干净俊朗得如同一个风流书生。想当初,他是怀着怎么样的决心,怎样的凌云壮志踏上京城的土地的?这么多年在宦海浮浮沉沉,仿佛在战场。现在终于要抛下苦心经营多年的关系和地位、抛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利离开了,他竟然觉得很高兴,心中轻松。
因为京城之外,有另一个人在等着他。
京郊,三月初的垂柳正在冒着新绿。树下站着一个穿着一身浅绿,身材高挑,身上带着一种寻常女子没有的潇洒与英气。远远地看见一辆马车自城中出来,她清冷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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