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你这些天被那些打探消息的人骚扰得够呛?”刘玉锦问。
丹菲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谯王一事有许多善后要做,崔景钰这些日子本也很忙。两人一连数日都没见面。
丹菲和崔景钰虽还没定亲,可两人出双入对从不瞒着人,不论是崔家还是世人,都将两人默认作了一对。如今关于两人闹翻的消息甚嚣尘上,不少人都等着看曹侯千金最后花落谁家呢。
前几日丹菲同云英她们去赴宴,游湖之际碰到了太子妃。船在湖上,真是进退不得,丹菲只得陪着太子妃看景说话。
太子妃依旧一副温和端庄的模样,外面流言纷纷,她看丹菲的眼色也没变,还是那么和善。她身边跟着几个盛装少妇,是李隆基的嫔妃。那几个女子倒是兴致勃勃地打量丹菲,神色各异。
太子妃拉着丹菲的手,天南地北地扯了一圈,最后道:“我同你投缘得很,得空常来兴庆宫走走。我看太子也很是喜欢你。”
丹菲额角挂着冷汗,只得强笑道:“若是太子妃不嫌弃,小女自当常进宫给您请安。”
太子妃依依不舍,约着丹菲过两日一同去感业寺拜佛,这才放她上岸。
这事一出,又传出曹氏要入东宫的说法。
如今东宫几个妃嫔的位子上都有了人。以丹菲的出身,做太子妃都使得的,若真入东宫,不给个良娣都不好意思出手。而现有的赵良娣和刘良娣都生育了王子,把谁踢下去都不合适。太子妃也没个明确的话,弄得东宫嫔妃之间好一场喧哗。
崔郎求婚
到了九月,桂花开第二轮的时候,曹家大伯和三叔两家人终于抵达了长安。
曹大伯为人忠厚老实,有个秀才功名。曹三叔读书不行,只打理家族产业。曹大伯同曹父生得极像,丹菲一见他,就红了眼圈。曹家兄弟短短十年里经历了数次起起落落,如今见了兄弟遗孤,也是格外辛酸。
是夜,丹菲设宴招待亲人。一家人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孩子们跟着乳母一桌,丹菲和叔伯婶娘们坐一起。
曹大伯和曹三叔后来都喝醉了,念着曹父的名字,忍不住落泪。
丹菲也跟着哭了一场,道:“阿耶生前一直十分愧疚,觉得对不住你们。因为他之过,连累家族蒙羞,亲人也被牵连。如今阿菲幸不辱命,重新光耀门楣,洗刷了冤屈。叔伯婶娘们这些日子受苦了,阿菲敬你们一杯!”
众人都不住抹泪,连女眷们最后都喝得半醉,被婢女扶回去歇息了。
丹菲半夜酒醒,不知怎么的,就再也睡不着了。她没有惊动守夜的婢女,自己披了衣推门而出,走到后庭花园之中,跳到墙角的假山上,坐着看月亮。
今夜是初二,月亮还是很圆。秋高气爽,夜空极清朗,长风万里,明月生辉,点滴星子在夜幕中静静闪烁。
此景,教丹菲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同父亲在沙鸣的草原上夜宿时的情景。
父亲的背影如松如山,是她永远的依靠。他们在背风的草坡下扎帐篷,坐在篝火边。父亲指着天空,教她认星辰,辩方位,给她讲他们的祖先,那些铸剑师们的故事。
她依偎在父亲的怀里,安然入睡,觉得那是天底下最舒服,最安全的地方。
此时此刻,丹菲望着夜空,泪流满面。
父母的仇报了,他们的英灵已经归去,不再留恋徘徊在她身边。她已经再也寻不到那种毫无保留的保护与关爱。
丹菲无声落泪,整个人沉浸在这一股后知后觉的离别愁绪之中。
忽然,一声悠扬的笛声在寂静的夜中响起。
笛子居然吹的是沙鸣当地的民歌!
一时间,丹菲仿佛看到了草海碧波,晴空白云。山川下良田屋舍井然,孩子们赤着脚在田坎上奔跑。林间,鸟儿在枝叶间跳跃,灌木从中的小兽警惕地抬起脑袋张望。
笛声一转,旋律霎时高昂,如波涛澎湃。
就如海边巨浪冲刷着黝黑的岩石,海天连成一色,天地融合在了一起。丹菲站在岸上,望着搭乘着父母的小船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天边。
曲声落下,四下寂静。
丹菲泪流满面,望着站在假山脚下的那个人。
崔景钰把笛子别在腰间,动作灵巧地爬了上来。他人还没坐稳,丹菲就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死死抱住他,无声大哭起来。
崔景钰漏住她,轻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过了良久,丹菲情绪平静了下来,这才松开他。
“你怎么来了?”
“你叔伯今日到,我想你们团圆后,定会更想念令尊和令堂。”
丹菲觉得心都要暖化了,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只得使劲抱住他。
崔景钰抹着她的头发,吻了吻她的发顶,道:“我想你,担心你又一个人哭,所以过来陪陪你。”
“嗯。”丹菲又哭了。
崔景钰浅笑着,低沉的嗓音充满温柔,胸膛微微振动。
“阿菲,我不敢说能做得比令尊更好。但是我会像他一样守护着你。”
丹菲听到这句,胸腔里的酸涩滚烫已不知道怎么办的好。她搂住崔景钰的脖子,激动地吻他,泪水咸涩。
崔景钰将她抱紧,而后一手攀着假山上的岩石,纵身一跳,带着丹菲落地。
丹菲惊抽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崔景钰紧抱着吻住,转身摁在了假山壁上。
这一刻,激烈的感情自两人胸臆中爆发出来,席卷了一切,令人神魂颠倒。他们忘情地亲吻,仿佛要将对方融入自己一般拥抱,直到无法呼吸。
崔景钰情难自禁,低头在丹菲修长的颈项上吮吻,顺着往下而去。丹菲睁大了眼,却只能看见黑暗的影子。她浑身发烫,感觉到两人身体上热情的反应。她又兴奋又害怕,只得低声叫崔景钰的名字。
也许因为这一个呼声,让崔景钰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他粗喘着把丹菲搂住,狂躁的吻落在她的脸颊和头间。过了好一阵,两人的气息才平顺了下来。
黑暗中,两人相视一笑。
“你该回去了。”崔景钰道。
“你怎么过来的?”丹菲好奇。入夜关闭坊门,就算崔景钰这样的官职,开门也极其不便。
崔景钰道:“我在常乐坊中有个旧识同窗,今夜本就借宿他家的。今夜翻墙出来见你,一会儿还要翻回去。”
原来他早就算到了,特意留宿常乐坊,就是为了半夜偷偷见她一面。
丹菲道:“我要是没有出来呢。”
“没事。”崔景钰道,“你听到我的笛声了。”
丹菲心潮澎拜,又想哭了。她摸着崔景钰的脸,哑声道:“我爱你。真希望这一摊子事快点过去。”
“我也爱你。”崔景钰吻她眉心,“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后半夜,丹菲安然入眠,又梦到了久别的白鹿。
巨大的牡鹿浑身散发着白光,漆黑的双目温润地望着她。她向它走过去。这一次,白鹿没有再走开。
丹菲骑上了鹿背,抓着它的鹿角。白鹿驮着她,踩着虚空,朝漫天星辰而去。
之后数日,丹菲寻了两处新宅院,将叔伯们安顿好,然后又举家去了南山佛寺,为父母做了一场法事。
长安的天气也一日比一日凉了。曹家叔伯同丹菲商量,恐怕北面要下雪,行路不便,不如趁早去沙鸣,将丹菲父母的遗体迎回长安。
丹菲正在整理行囊,准备启程之际,段府传来消息,说刘玉锦发动了。
刘玉锦的产期其实还差半个月,丹菲本计划着自己从沙鸣顺道把刘家夫妇的遗骨也接回来,正好赶上她生孩子。没料到刘玉锦早产,丹菲被吓了个半死,丢下手头的东西直奔段府。
段义云也回来了,正在院子里一圈圈地绕着,脸色很是吓人。丹菲自己也是个姑娘,进不了产房,只得陪他在外面守着。
屋里不停地传出刘玉锦的呻吟声。丹菲心如刀割。
“怎么还没生下来?”
阿礼笑道:“奴给阿娘和嫂子都接生过。女人生孩子,没那么快的。”
“不会出什么事吧?”段义云问。
“呸呸!”丹菲唾道,“有事也是你替她受着。”
段义云拍脑袋,“糊涂了。是该如此!”
丹菲也看不下段义云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将他拉到屋里坐着,点了个炉子煮茶。
段义云一杯热茶灌下去,稍微冷静了些,突然道:“昨日景钰又被太子申饬了一番。太子怒得要夺他的官,被太平公主劝住了。旁人都当他们俩为了你彻底闹翻了。”
“太平公主又什么动静?”丹菲问。
“朝中重臣多出自她手,她底气十足,也毫不遮掩。”段义云冷笑,“她如今正在四处散布闲言,说太子并非长,不当立。说当立宋王或是豳王。圣人本不以为意。如今太子身边遍布她的耳目,事无巨细都会汇报过去。太子烦不胜烦,这才想出同景钰作戏。倒是委屈了你。这么一来,你的名声难免受损。”
丹菲满不在乎道:“能做一个让名臣和帝王都竞相折腰的美人,我也不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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