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神爱只觉得李碧苒实在温柔贴心,当她是个阿姊,便直言道:“我看他同他那表妹段氏有私!”
李碧苒神色一变,冷笑,“段宁江?她同崔景钰也不清不楚?”
公孙神爱哭着点头,“钰郎就是因为她才不理我的。”
太平公主潜伏在李隆基府上的探子已将丹菲的真实身份打探清楚了。确定了丹菲就是曹永璋之女后,太平对她另有了想法。
韦皇后若是知道丹菲的真实身份,处死她都是轻的。若是知道她是李隆基送进来的,定也不会放过李隆基,甚至会借此清算她早就想除掉的相王一派。
太平公主有效仿武皇后的野心,同李隆基也是面和心不合,彼此暗中都想制约对方。若能用韦皇后同李隆基斗得两败俱伤,太平就可以出来某获渔翁之利。但是这时机必须要算好。太平公主并不想直面韦家的打击。
于是太平和李碧苒私下商议过后,都将目光放在了公孙神爱身上。
还有什么人,比一个热恋之中的单纯少女更容易利用的呢?
于是此刻,李碧苒心中大悦,一边阴阳怪气道:“钰郎若是知道这段氏的真面目,怕是绝对不会对她有丝毫怜爱的。”
公孙神爱猛抬起头,“公主说什么?这段氏有什么秘密?”
李碧苒啊呀一声捂住了嘴,笑道:“瞧我胡说什么?我怎么好随便议论皇后女官的是非。她若身负机密,又怎么能在皇后身边当差?这若是被人揭露,那可是要处死的。只怕到时候因为崔景钰同她有私情,也会被牵连吧?”
公孙神爱焦急地拉住她,“求公主指点!我怎么能眼看钰郎有危险而不顾?”
李碧苒却是用力甩开了她的手,道:“娘子,我都说了我是胡说了,你也不要当真。宫廷之中,各种秘辛隐晦,知道的越少越好。你才入宫廷交集,以后就会知道了。”
说罢不顾公孙神爱的挽留,扬长而去。
待走得看不见人了,李碧苒才回头吩咐宋紫儿,道:“接下来你多寻些机会在公孙娘子面前露脸。她必定会许你好处,让你把秘密告诉她。你看时机合适了,便把段氏,不,把曹氏的真相说给她听。”
宋紫儿面色有些为难,“公主,若是有人求证起来……”
“你一口咬定什么都没说就是。”李碧苒不以为然,“对了,记得要说,曹氏潜伏在皇后身边,是为了刺杀她,为父报仇!她会这么做,是受了临淄郡王的指使!”
“……是。”宋紫儿身子微微颤抖,艰难应下。
李碧苒露出踌躇满志的笑意。
韦后杀臣
景龙四年的初夏来临,正是吃樱桃的好季节。韦皇后别院后面有一片樱桃树,花奴细心养护,结的樱桃各大又甜。每到此时,韦皇后都会去别院里小住两日,就为了吃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樱桃。
丹菲一大清早就起来,带着宫婢们去挑选刚刚下树的新鲜樱桃,用冰凉的井水洗,然后取来前日才做好的乳酪,浇在樱桃上。这边内侍也将一早新熬的蔗浆送了来,还带着热气,散发着甜腻的芳香。
丹菲手执银勺,舀了满满一勺的蔗浆,浇在乳酪上,又加了半勺玫瑰蜜。
“皇后喜甜。这糖浆,宁可多放,也不可少放,明白了吗?”
小宫婢们纷纷点头称是。
黄铜冰鉴上堆着碎冰。丹菲将盛着乳酪樱桃的琉璃碗放在冰上,让小宫婢们抬着冰鉴,朝含凉殿而去。
此时韦皇后应当已经用过了早膳,正是一边听柴尚宫汇报宫中日常,一边用甜点的时刻。
他们走到正门口,却是被一个女官拦了下来。
“中书令觐见,正和皇后在议事呢。”那女官蹙眉。
话音未落,里面就响起瓷杯碎裂之声。
韦皇后高声叫道:“便是污蔑,我也不能一言不发,好似被坐实了罪名似的。应该将此人招来,我与他当面对质才是!”
“皇后息怒。”崔景钰冷静得近乎漠然的声音响起,“那不过是个无名小官,当不得您如此屈尊降贵。万一他当庭污蔑您……”
“就当如此!”宗楚客打断了崔景钰的话,顺着韦皇后的话道,“此人不知好歹,胆敢中伤诽谤一国皇后,怎么就不能将他唤来对质?若他所说不属实,不就可以当场问罪?”
“如此正好!”韦皇后笑道。
崔景钰跟在宗楚客身后,从屋里退了出来。丹菲颔首而立,朝两人屈膝行礼。宗楚客大步而去,崔景钰却是朝丹菲望了过来。
“奴送送表兄。”丹菲娴雅一笑,跟着崔景钰的脚步。
“唔。”崔景钰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大步朝前走,挺拔的背影好似一株青松,充满了令人想要依靠的安全感。
丹菲跟在他身后,面容沉静。
“许州有个叫燕钦融的参军状告皇后淫乱、干预国政”崔景钰低声道,“他连着安乐公主、武延秀,还有中书令等人全都告了。圣上因为郎岌之事,对这些言论特别敏感,特意下旨召燕钦融来问话。中书令这才来寻皇后商议对策。”
丹菲问:“圣人信他?”
“此人递交的奏折证据确凿,圣上极难不信。尤其有郎岌就是被皇后灭口的,圣上心知肚明,这次便更想弄个究竟。”
崔景钰低语,借着朝服宽大的袖子遮掩,将丹菲的手握住。
丹菲嘴角浮着浅笑,手指学着他的样子,在他手心里轻轻划了划。
崔景钰身子一歪,似乎被门槛绊了一下。
“当心!”丹菲下意识伸手扶他。
伸出去的手被抓住,整个人都被顺着往前拽了一小步。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唇上就传来柔软的温度。
崔景钰放开她,拂了拂衣袖,面色平静道:“无事。”
丹菲脸颊发烫,心还因为刚才惊险的一幕而急促地跳着。
幸而近处无人,远处站岗的禁卫也看不清他们的小动作。丹菲虚惊一场,埋怨地瞪了崔景钰一眼。
崔景钰偷腥得逞,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扬长离去。
数日后,燕钦融终于进宫面圣。圣上却是单独召见了他。
宗楚客忙命内侍前来告知韦皇后。韦皇后雄赳赳气昂昂地率领着一众心腹女官,杀去了宣政殿。
宫人见韦皇后前来,吓得面无人色,跪地道:“圣人在侧殿召见臣工,皇后稍等奴通报。”
“我要面圣,何须通报?”韦皇后冷哼一声。
内侍当即推开那个宫人,打开了侧殿的门。韦皇后在宫人簇拥下,闯进了殿中。
圣上正坐在榻上,下方蒲团上跪着一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中年官员。
皇后这样直闯议政大殿,圣上又惊又怒,又有几分本能的畏惧,颤声道:“阿韦,你这是做什么?”
“臣妾若是不来,大家怕是要听信这獠奴造谣,要废了臣妾了吧?”韦皇后厉声道。
燕钦融起身,朝着韦皇后叩拜,不卑不吭地大声道:“臣今日对着陛下所言若有半分虚假,可受凌迟之刑!皇后淫乱,干预国政,安乐公主武延秀及宗楚客等,朋比为奸,谋危社稷。非但如此,他们还朋党为奸,谋取私利,上至卖官鬻爵,下至强占民田,逼死良民。皇后纵容韦家子弟同武驸马违法乱纪,还掩埋事实。此事应亟加严惩,以防不测呀,陛下!”
燕钦融又朝圣上拜下,“底下无数有良知的臣工都曾上书想您奏这些事,那些奏折全都被中书令命人截下,对您报喜不报忧。陛下可知这些年北地战乱,南方洪涝不断,流民失所,千里良田成荒土呀陛下!”
燕钦融告状早有腹稿,一气呵成。韦皇后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畏惧,吃惊得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圣上更是惊骇得面无人色。
“奸奴一派胡言!”殿外一声大喝,是中书令宗楚客前来救场。
韦皇后松了一口气。
宗楚客抢进殿来,磕头道:“大家休要轻信此人胡言乱语。他同武驸马有私仇,百般捏造污蔑,意图不轨!”
“中书令谄言媚上,粉饰太平,不思忠君爱国之事,反助纣为捏,枉为国之栋梁!”燕钦融虽其貌不扬,然盛怒之中的控诉铿锵有力,颇有一番威武正气。
丹菲在一旁看着,心生敬佩之意,却也同时替他捏着一把冷汗。
郎岌惨死丹菲虽然没有亲见。可韦皇后处死朝廷命官犹如捏死蝼蚁。这燕钦融不过是个小小参军,蚍蜉如何撼得动大树?
可正是有他这样不畏死的义士,勇于站出来挑战韦后一派,才让丹菲没有对这个世道彻底失望。
燕钦融说完,不待宗楚客分辨,就抽出数张罪状,磕头奉上,“这是皇后、韦家与中书令犯的几桩大罪,人证物证俱全,就待陛下检阅!”
韦皇后冷笑道:“那等捏造之词,大家难道会信?”
不料圣上看了几眼,竟然道:“若是真的,我为何不信?”
韦皇后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瞪着圣上,“大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宗楚客也心慌,一时失了主意,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忙转头道:“景钰,你来说!”
崔景钰随着上峰而来,在殿外听命,这才不慌不忙地进来叩拜。他在众人目光中上前,一本正经道:“圣上,此事非同小可,当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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