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泽手臂缓缓垂下来,眼神复杂,“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洛蓉道,不等他回答拔腿就跑了。
外面雪又下大了,洛蓉心里难受,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等回到侯府,两个脸颊已经结了层冰,薛氏正和洛誉戏玩,瞧见她那副模样大惊失色,忙吩咐丫鬟去端热水来。
洛蓉一头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薛氏不知出了何事,紧张询问,“蓉儿,怎么了,可是先生出什么事了?”
洛誉小大人似的拍着姐姐后背安慰,“不哭不哭,誉儿帮姐姐打坏人。”
洛蓉脑子里嗡嗡直响,什么都听不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身子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眼皮愈来愈沉,声音也渐渐消失,隐约听见母亲惊喊声,意识迅速散去。
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她蹲在虞灵谷的解忧泉旁,捧起一掬水尝了尝,高兴的眉开眼笑,看向身后的紫衣男人,“族长叔叔,好甜。”
他没有反应,只那样静静看着她。
“族长叔叔,你也来喝,”她小手在水里搅动,感觉头顶一暗,似乎是他走了过来,欣喜地捧起水给他,起来的太猛脚下打滑,噗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族长叔叔,救我……”她惊恐地大喊,双腿乱蹬,而岸上那人却仍是安静看着她,仿佛入定了般,一点点从她视野消失,只留下一个晃来晃去的倒影。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从她耳鼻之中灌入,她无法呼吸,胸口几乎爆开,拼劲全力大喊了声,猛地坐起。
伏在床边的菱香被惊醒,一蹦而起,“姑娘,你终于醒了,奴婢去告诉夫人。”
洛蓉浑身大汗淋漓,茫然四顾,发现是在自己房里,外面暮色沉沉,忙叫住她,“菱香,现在什么时辰?”
一开口,喉咙便撕裂般的疼,声音沙哑干涩,如同出自老妪之口。
“五更天了,姑娘,你先别说话,好好躺着。”
“等天亮再去吧,”洛蓉缓慢道:“很快了。”
“好。”
菱香依言回来,扶着她躺下,又摸了摸她额头,长松口气,“彭长老说你今日会退烧,果然是。”
洛蓉未吭声,不愿想起的记忆顷刻间涌进脑海。
“姑娘再睡会儿吧,夫人来了奴婢叫您。”
洛蓉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大亮,薛氏和洛誉、洛婵都在房内,瞧见她坐起,立即都围过来。
“姐姐,你还难受吗?”
“蓉姐姐,你怎么样了?”
“蓉儿,你吓死娘了。”
洛蓉苍白的双唇抖了抖,“我没事了,你们别担心。”
紫苏端了药进来,“姑娘,先把药喝了吧。”
洛蓉乖乖接过,一口气灌下,竟不觉得苦。
“姐姐,好喝吗?”洛誉天真地问她,“这是奚哥哥亲自熬的,他说你怕苦,里面加了……”
“誉儿!”薛氏打断他,担忧地看向洛蓉,见她垂着头,眼眶有些湿了,心疼地将她搂住,“娘在这里,想哭就哭吧,娘陪着你……”
洛蓉吸了吸鼻子,勉强露出笑颜,“娘,女儿好着呢,就是肚子有些饿。”
“奴婢去拿膳食,”紫苏闻言立即出去了。
薛氏不放心地看着女儿,拍拍她的手欲言又止。
“娘想说什么就说,不必有所顾虑。”
薛氏这才开口,“蓉儿,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身处其位便要担其责任,虽然……为娘亦有怨言,但也明白,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娘不知如何劝你,只希望你别为难自个,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娘都支持你。”
洛蓉鼻子一阵酸涩,点点头,“蓉儿知道了。”
洛蓉后来得知,父亲因为此事大怒,奚泽来侯府时对他态度很不好,后来二人闭门不知说了什么,父亲态度才有所好转,不过仍是没给过好脸色。
而曹家此次元气大伤,奚泽顺着雷大力这个线索,将曹家安插在各府的眼线连根拔起,与之牵扯的官员不下百人,引起轩然大波,皇上震怒,下令彻查,大批官员被贬职下狱,朝中革旧迎新,可谓改天换地。
曹家党羽悉数歼灭,只剩个空壳,贿赂收买朝中大臣,结党营私的罪责全推到了户部尚书冯启盛身上,曹玄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加上长公主搅和,而且没有曹家直接与之相关的证据,所有矛头都指向冯家,雷大力的供述也只说和冯府有联系,皇上不得已就此结案,虽是未彻底扳倒曹家,却令其跌落谷底,很难再爬起来,朝堂也焕然一新,百姓无不拍掌称快,算是皇上亲政后的一大壮举。
而洛蓉卷入其中的事并无人知晓,奚泽只道从曹家别院的舞姬处发现端倪,曹铎和曹永自然不敢坦明实情,只能大事化小,至于舞姬的来历,二人一口咬定乃冯屹所送,他们并不知背后有这么多勾当。
洛蓉被困那几日就一直在思索是谁朝自己下手,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冯屹,未料他竟如此大胆,可又有些奇怪,他将自己送到雷大力手上,难道就不怕自己被送给某个朝廷命官,出了事查到他那吗?还是他料定雷大力不会让自己好过?抑或冯家与曹家生了异心,想取而代之,谁知被反咬一口,洛蓉百思不得其解,转念想到冯屹并非聪明之人,为了报复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兴许只是想教训自己,并没考虑那么多,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无论如何,冯家如今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也是罪有应得。
洛蓉心里清楚,如果自己失踪被父亲所知,满城搜捕,最多扯出一个雷大力,曹家必定早做安排,不会因为一个人牙子受多大影响,但雷大力将人送到曹家别院,曹家两个公子明显收买之举,那就不一样了,奚泽报官称从舞姬口中得知,还有许多姐妹被送入朝中各个官员府邸,这么大的事,自然要细查,如此才有了发聋振聩的效果。
可是清楚归清楚,对奚泽的那点怨气却是怎么都排解不了,洛婵和洛誉走了后,她呆坐许久,一想到奚泽不在意自己这件事,心里就一阵阵的疼。
☆、第51章
曹府。
隐忍了数日的曹玄闻听刑部定案后, 再也忍不住怒火, 拂袖将所有东西扫到地上,一屋子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巫咸族长……哼, 好手段……”
曹铎和曹永曹青鸢僵直坐着, 一句话不敢多说。
长公主进来,看到满室狼藉,眉头一皱,“慌什么,这不是还没烧到我们吗?”
“都让人一锅端了, 还没烧到!”曹玄脸色铁青,“朝中如今哪还有我们的人?”
“皇上刚登基那会不是也没有吗?”长公主肃容道:“曹家根基还在,岂能轻易倒下,有本宫坐镇, 东山再起有很难!”
曹玄握着拳不说话。
长公主看向两个儿子,“今日起, 曹家与雍武侯府不共戴天,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曹永唯唯诺诺应是, 头都不敢抬。
“至于那族长……不能为我所用, 还留着干什么……”
曹铎眼中闪过寒光, 起身回话,“儿子知道怎么做了。”
这一场雪下了半个月, 太阳冲破云层那日,洛蓉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在屋里闷着无聊, 便去了花园小坐。
刚坐定没多久,彭长老就跑来,瞧见她呵呵直乐,二话不说掏出一粒药丸塞到她嘴里。
“这是什么?”洛蓉满脸嫌弃,“味道好怪。”
“治你病的。”
“我不是都好了。”
“你中了毒不知道?”彭长老摸摸胡子,“这种毒是慢性毒,十到半个月发作一次,发作起来浑身如蚁啃噬,令人痛不欲生,是暗道上常用的,虽非少见,配解药却颇费功夫。”
洛蓉面现惊色,难怪雷大力如此放心地将自己送到曹府别院,也不怕事成后自己翻脸不认人,原来早留了一手,自己还真是想的太简单。
“那这毒……”
“你放心,方才给你吃的就是解药。”
洛蓉松了口气,就听他话音一转,凑近问道:“你还生奚泽的气呢?”
“没有,”洛蓉矢口否认,“他又没错,只是不……”在意我。
“哎,你这丫头,就嘴硬吧,”彭长老摇摇头,嘿嘿一笑给她出主意,“不如我将他绑来,你打他一顿出出气。”
洛蓉神色恹恹地侧过身,“彭爷爷,你别寻我开心了,我还病着呢。”
“刚不是说好了。”
“现在又病了。”
彭长老无语,起身摸摸她头发,“行了,那你自己待着吧,我走了,外面风大,别坐太久。”
“知道了。”
“哦,对了,”他走开几步又回过头来,“那解药是奚泽配的,你也晓得我一向是个诚实的人,不爱占人便宜,所以没打算瞒你,你若心情好点了,就去跟他和解……”
“彭爷爷,你赶紧走吧,”洛蓉烦躁道,他当即闭上了嘴,叹着气离开了。
洛蓉独自又坐了一阵,胸口实在憋得难受,大步朝府外而去,菱香和紫苏亦步亦趋跟着她,问她要去哪,她一声不吭走的飞快,直到天香楼才停下。
“去将齐俊叫来。”
“叫世子做什么?”菱香弱弱问道。
“喝酒!”
齐俊来的时候,洛蓉已有六分醉,桌上东倒西歪了两个酒瓶,紫苏愁容站在一旁,见他进来忙请他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