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戴氏嫁入彭府后,族里的生意虽然明面上消停了一阵,但背地里并没有真正地收手,林无意的舅舅也就是戴氏的胞弟,一直掌管着族里的生意,并且利欲熏心,无视王法,胆大包天竟然私造凤冠,戴氏更是无脑,竟还暗地里送给了不少关系要好的侯门妇人。
这凤冠风波第二日便传到了辛帝的耳中,自然是怒不可竭,但看在彭荪与彭太尉苦苦求情的份上,便按下了这件事。
只是那戴氏的胞弟太过目中无人,以为彭家势大,连皇帝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眼。不再满足那些蝇头小利,决心赚笔大的。他竟大批收买玉料,请了民间的雕刻大师,制出了袖珍版的玉玺。若只是放在家里把玩,没让旁人看见还好说,可是他竟然跑到彭太尉所掌管的兵营里大肆贩卖。
用他那死鱼脑袋的想法来说,这尺寸和真正的玉玺不同,没有触及王法。可是真正犯法与否又岂是他说了算的,袖珍玉玺一出,军中士兵一片哄抢,但彭太尉得知后,大惊,很快便命人把这仿制的玩意收了起来,只是这次覆盖的规模之大,不是上次几个凤冠能够比拟的,多少会有些遗漏。
这遗漏的袖珍玉玺,最先是流到了御史大夫杜孝通的手里,他位列三公之一,深知朝堂现在局势紧迫,若是再保持中立之姿,未恐成为殃及的池鱼,脑袋一热,便将这玩意呈到了丞相面前,以表自己立场。
丞相一夜间已做了完全的准备,准备次日当着文武百官之面揭发彭家。彭家当晚才有所警觉,这次罪名已然成立,辛帝若是再想包庇,也无济于事,况且在军中发玉玺这样的“壮举”,极容易让观者误认为彭家有篡位之心。
而篡位,可是要诛九族的!
是以,彭太尉连夜入宫,与皇帝相商,以自损的方式,从而求得彭家最大的保全。但是就算是败了,也要斩下丞相的一掌!
最后只得委屈杨珥假装和郎中令有染,彭太尉怒杀郎中令,用彭荪包藏之罪,掩下那私造玉玺之事。原因无他,郎中令掌管宫殿侍卫等各类大宗事物,其权滔天,是丞相坚定不移的左膀右臂,拉他下马,死也可瞑目。
谋杀重臣,包藏罪臣之罪虽大,但也大不过谋朝篡位之罪,彭家幼子与女眷哪怕需要流放偏地,但至少也保下了一条性命,况且只有彭家一夜倾覆,才能压下丞相的口舌,没有机会提及那诛九族的私造玉玺之事。
思绪回到这争锋相对的朝堂上,她再一次愤慨这戴氏良知的泯灭竟可到如此地步,当年彭家倒台的背后隐情,她不信戴氏不知,没有愧疚得抹脖自尽就算了,竟然还有脸站到这朝堂上!
这杜光慈究竟许了她多少好处?这戴氏当真是愚蠢,以为自己一片忠心能够换来赦免之罪,殊不知只是被杜光慈利用罢了。
杜光慈心中冷嘲,这戴氏果真嘴皮子顺溜,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要不是派人去三阳县查林无意之事,恰巧碰到落魄的她回来投靠林无意,不然就要错过了这把利刃了。
“林将军!”辛帝面色阴沉,怒视着林无意。
林无意霎时叩拜在地上,“臣该当死罪。”杨珥急得跳脚,虽然说现在证据确凿,这傻小子也不能就这样认罪了吧?
杜光慈又注意到帘幔后的动静,眯眼观察了一阵,心中冷意横生。
谢焘唇角不做声色地微弯,随即换上了一副壮士断腕的神色,“皇上!这样蔑视朝纲之事,您一定要严查!帮助林无意行此罪大恶极之举的人,也一定要严惩。”说完轻咳了一声。
杜广慈恍然惊醒,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流逝,却如何也捉不住,眸中燃起一股断然,“皇上!微臣已经查到是何人帮助彭家罪人!”
辛帝心中一突,当初这死遁之法他也是默许的,莫不是被人给发现了?
杜光慈见辛帝沉默不语,瞥了眼帘幔,笑得嘲弄,“正是明舒长公主!”
朝臣对这句话颇有微词,毕竟彭家落败之事,起因就是在长公主移情那郎中令上,又怎么会冒着性命之险相帮呢?
杨珥蓦地怔住,不敢置信地看向杜光慈,他!他怎么么把利刃指向她?
杜光慈毫不避讳地望着帘幔,似可与她对视般,笑得苦涩又解恨,心心念之既不得,便毁之!
他再也不奢望她的情爱,或许只有要她永远消失在这世上,他才能过得安稳。
“众爱卿不信?叫长公主来殿当面对峙一番便是。”此时的他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绝望的神色。
辛帝心下大乱,没想到今日之事竟会牵扯到杨珥,只能咬牙,“宣明舒长公主前来觐见!”
“臣妹在此。”杨珥不待公公去寝宫里寻她,自行从帘幔后快步走了出来,冲皇帝一拜。
杜光慈紧紧地盯着她的神色,没料到她竟轻描淡写地瞟了他一眼,便再也没有看他。
那一眼中的情感,让他的脸色顿时铁青,竟然是……同情?
他心想,她是不是被气糊涂了?谁该同情谁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戴氏看到杨珥出现,气得牙痒痒,暴跳如雷,“就是她!就是这个贱人!就是她暗地里帮助谢家的,还在三阳县的林府住过一段时间,邻里都可以证明!”
林无意大吼道:“住嘴!朝堂之上岂容你这般放肆,长公主是何身份,你怎可这般污言相对?”
戴氏吓了一跳,心里有鬼不敢与他对视,又晃了一眼辛帝发黑的脸色,连忙噤声。
辛帝思忖了片刻,“长公主是否暗地里对谢家有过帮助,动机又是为何,还有待考量,再那之前,朕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急需宣布。”边说,边玩味地看向丞相。
杨珥早就料到皇兄会替她推脱,毕竟以她明面上和彭家的立场,实在没有帮助彭家后人的理由,仅凭戴氏的一人之言,是决不可对自己定罪的。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竟还有其他重要之事,难道皇兄还留有后手?
丞相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可是又想不出自己有何把柄在他手中。
祁公公递给了辛帝一个铁制茶盏,后者脸色阴沉得欲沁出黑墨,猛然把手中的茶盏掷到谢焘脚下,“朕昨日在皇后宫中发现,她一直在喝避子的汤药!”
杨珥惊愕,一直以为谢蕴玉是在故作矜持,以此来赢得皇兄的好感,没想到竟是当真对皇兄避之不及?
谢焘不顾汤药溅得满袍,心中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迎来了当头一棒,他对权力的执着,早已超过他自己的想象,每夜在梦里,他都会肖像自己坐上皇位的样子,只是每每都会听到先帝对他怒喊,“你姓谢!你永远也别想染指皇位!”,然后瞬间惊醒。
他深知身份给他带来的禁锢,却从未放弃过心中的那股执念,他的出身他已无从改变,但是他孙儿的未来可以由他一手锻造,等他的孙儿登上了皇位,他便可坐上那执政王的宝座,其滋味并不会比龙椅差太多。
这么多年来的步步为营,他从未将希望放在长子庆岱身上,而是指望有朝一日,待长女蕴玉生了皇子,从此平步青云。
可是!他双眼涨得通红,他从小费尽心机培养的爱女,竟然背着他,吃避子的药物?
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怎么会,皇上可能误会了,说不定是其他的妃嫔陷害我女儿,也未可知。”
辛帝一脚踢翻了龙椅的踮脚,站了起来,勃然大怒,“误会?找出了皇后这么多年身体一直羸弱的病因后,朕便让太医仔细检查过皇后的身子,确认皇后至少已经服用避子药两年之久,这避子药味道极浓,并非无色无味,谢卿可别再继续告诉朕,皇后并不知情!”
群臣中不少人的衣衫早已汗湿。
谢焘双目圆睁,显然一时无法接受这件事,再无底气,沉声道:“皇上息怒,此事定有隐情,望皇上明察。”
辛帝怒极反笑,“明察!明察!这么分明的事实,谢卿还有什么理由不承认的?你教的好儿子好女儿,一个觊觎朕的妃子,一个扼杀未来的龙嗣!这样的皇后还有何资格居于后位?来人!朕要下旨,废了谢蕴玉的后位!”
杨珥心中稍定,原来皇兄的依仗在这里,谢家两桩重罪接踵而至,谢焘还有何脸面罢着丞相之位继续肆意妄为。
不,众人都忘了一点,谢焘虽好面子,但他背后也有绝对的实力,足以争上一争,困兽犹斗。
处境不利到极致,谢焘反倒冷静了下来!他迎面大喝一声,“你敢?!!”
朝堂瞬时静默,这是众人第一次见谢焘撕下伪善的面孔,正面与辛帝相对。辛帝的眼底燃起危险的目光,“朕若执意废后,丞相难道要反了不成?”
“先帝将幼帝托付给老臣,没想到因着老臣的疏忽,幼帝竟成长到如此昏聩的地步,成日只知道贪图享乐,彭家罪人枉顾朝纲之事抛于一边不说,竟还混淆是非,糊涂地意欲废掉后宫之主,老臣若不好好教导一番,将来死后怕是没有脸面见先帝了!”
谢焘的话音刚毕,殿外便围满了大量侍卫,手持宝剑,惊得不少重臣腿软到底,丞相反了!
他能不反吗?连皇后这头最后的希望也被掐灭了,他只能做最后的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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