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搞笑的声音略惊了下,齐毓玠好笑不已,他收敛地颔首,想告诉她只要跟后头提一声,马上就会送一壶酒上来,用不着她巴巴跑去操心,孰料他才侧眸,这小不点儿就急急赶在他开口之前跑下去了……
齐毓玠摇了摇头,对上朴荣膺和顿格列目光,他举杯将酒液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乔亦柔就笑容满满的回来了。
瞧她得意成这样。
齐毓玠不自觉地用余光观察她,她目光亮亮地正盯着桌面取来的新酒,嘴角轻勾出来的笑意透着浅浅的狡黠。
了然地挑眉,齐毓玠知道这酒被她做了手脚,全都换做了水。他心里头顿时有种古怪的感觉,突然觉得不习惯,从前还意图给他下巴豆粉的女人,如今却晓得为他身体着想不让他喝酒了?这转变……齐毓玠忍俊不禁的轻声一笑。
乔亦柔拢袖站在他身后,目光偶尔飘向蹴鞠场。
然后有些不高兴,这都过了许久了,方才争着抢着敬酒的两个异族王怎么突然消停了?她才巴巴将酒换成白水,岂不白费了功夫?
她斜了眼分坐在齐毓玠左右下首的两个男人,心中不爽。
“旒王,狄王,朕敬你们一杯。”齐毓玠抬眸睨着她,语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调侃,“小柔子,给朕斟酒。”
“奴才遵命。”
机会来得真快,说来就来。乔亦柔笑着给他斟酒,斟了满满一杯,然后巴巴盯着他瞧。
见他毫不犹豫的饮下去了,她心知,这酒与水的味道定然瞒不住他,不过她可全是为了他好,他若是不领情可要伤她心了……
齐毓玠冷不丁有些面热,含在嘴里的白水寡淡,他侧眸看她一眼,两人目光触碰上的一瞬间,却见她突然飞快眨了下右眼,像是在给他讯号。
“……咳。”他被她弄得给呛着了,齐毓玠猛地抬袖咳嗽几声,想起她那滑稽的模样就有些忍俊不禁,除却滑稽与搞笑,其实也有那么几丝可爱。
忽的,场内传来击鼓声,比赛结束了。
齐毓玠率先缓慢站起身来,身侧狄王旒王也尾随着起身。
这一局是麟国胜了。
“哈哈哈哈,臣看得心潮澎拜,浑身血液都沸腾了,陛下,麟国泱泱大国,想来勇士众多,臣想率族人再大汗淋漓的与贵国勇士们切磋一场,不知陛下意下如何?”旒王豪迈地拍了拍胸膛,大笑着道。
齐毓玠弯唇,声音不轻不重,“朕在保和殿设了晚宴,眼下时间将近,不如明日再来切磋交流?”
“诶。”摇头,顿格列红黑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赞同,“臣就是看这场比赛看出了亲自上场的兴趣,莫非除却场上的十六位勇士,贵国没有愿意出战的了?”
他这话引得下首诸多大臣们眸露不悦,乔亦柔规规矩矩垂头站在一侧,不知这旒族是天生性情直爽,亦或是这旒王故意挑衅。
“陛下,臣愿意一试。”下首一位臣子赫然出列。
“臣也愿意。”
“还有臣。”
……
顿时一帮大臣们开始自荐,乔亦柔一个都不认识,倒很佩服他们。
她悄悄侧眸,见齐毓玠面上并无任何波澜,没有愤怒也没有不悦,他保持着与方才并无不同的笑意侧眸对旒王道,“既然旒王兴致正高,朕怎么好拂了你的意,旒王可下去准备半柱香时间,装备齐全后便击鼓开始第二场。”
“哈哈哈哈哈,谢陛下成全。”顿格列捋着胡须标志性的大笑出声,他转身离席,却似想起什么,微微一顿,掉头拱手道,“听闻陛下文武双全,骑射俱佳,不知陛下可否有兴趣亲自来上一场?”
这话一说,两大附属国有不少人开始附和,明面上拍马屁,实际上颇有些逼迫之嫌。
乔亦柔神情凛然,她确定这旒王是在寻滋挑衅了。然而陛下他现在身体不适,那晚她不是神志不清的时候砸了他两拳么?她都不知用了几分力,照理说没砸死都是好的,按傅太医的说法,他胸腹手腕上的外伤颇为严重,所以怎么可能上场去参加运动量剧烈的蹴鞠比赛?
齐毓玠:“……”他要谢谢她的不砸死之恩么?面色隐隐发青,听着她的腹诽,他胸口伤处竟生出几分痛意出来,本想说她大言不惭真是够了,但吸取上次射箭的经验,还有切实感受到她两拳的威力之后,齐毓玠实在不敢再对她的大话掉以轻心。
“我朝人才济济,何须陛下亲自上场,本王来陪旒王切磋一番如何?”这时一道偏冷的嗓音响起,一字一句很有力量。
乔亦柔闻声瞧去,看到坐得比较靠前的一个年轻男子站了起来,他面容英俊,竟和陛下有几分神似,陛下没有同母兄弟,想来都是得了先帝的神韵。但他们二人的感觉还是很不同的,陛下容貌更胜些许,眼梢略带风姿,虽寻常都板着长脸,可一颦一笑时却像在摄人魂魄,这位王爷相比却更冷峻硬气些。
“那敬王便代朕上场向旒王讨教讨教。”齐毓玠斜睨了身侧的乔亦柔一记,不动声色的淡淡道。
既如此,旒王不好再有什么不满,只带人下去开始做赛前准备。
至于他们这边,之前上过场的体力消耗过大,不宜再短时间内继续第二场。
但因为种族地域之别,旒国不同狄国男人们矮小瘦弱,他们个个看起来彪悍雄壮,感觉不是那么好对付。大臣们找齐毓玠商讨片刻,决定留下上场中技术性无可替代的“球头”与“头挟”,然后临时再组建成了一支崭新的队伍。
乔亦柔略紧张的站在齐毓玠身后,此刻双方都已经换上队服,鸣鼓声中,各自抱拳施礼,进入场地之中。
少了旒王顿格列,便没人隔三差五的敬酒,乔亦柔专注的望向前方球场,紧盯着局势。
果然旒族人体格优异,他们天生在这方面机敏,分明身体壮硕,动作却十分灵巧矫健。
来来回回十几局中,他们竟得了九球,而麟国这边,只进了两球,这悬殊差的不少。
听着旒族族人们高亢的喝彩叫好声,乔亦柔神情逐渐深沉,她看了眼大臣们,都隐隐泛着凝重,至于齐毓玠——
她低眉瞅去,他面色没有像大臣们那般外露,但不知为何,她能察觉出来,他心中亦是有些担忧的。也是,能不愁么?她甚至觉得这旒国未免有些刻意,像上场比试,他们这边照顾着狄国那方,差距一直维持在不相上下的幅度,为的就是维持彼此之间的友好和睦。可旒国区区一个附属国,这是在刻意给他们甩脸色?
乔亦柔想着就意难平,她瞪着球场中那个显眼的顿格列,拳头微微攥紧。
球场上局势越发激烈,传球挡球拦截,眼睛晃来晃去都不够看,乔亦柔盯着球,赫然间,那蹴鞠在争抢过程中不知被谁踢了一脚竟裹着厉劲凶狠的朝场外他们这处飞来。
有些胆小的大臣吓得埋低了头,乔亦柔瞳孔陡然瞪大,她听着空中风声,蹴鞠直直飞行,越逼越近,分明是朝着他们二人的方向。
“小心。”齐毓玠拽了把她,以为她受惊不知躲避,他正准备抱住她给她挡挡,然身子受了伤,到底不如寻常灵敏,这耽误的瞬间她竟……
是可忍孰不可忍。
乔亦柔才没有在怕的,眼珠里那颗椭圆的蹴鞠近在咫尺,她没多想,猛地抬脚盯准目标,迅速将球踹了出去。
于是——
于是本来将要砸到齐毓玠的球又华丽丽的沿着方才的轨迹飞了回去。
四周一片寂静,不管是身居高位的官员,亦或是站在边儿上伺候的奴才们,此时注意力全都粘在这颗小小的蹴鞠上。
蹴鞠迅疾飞回场内,然后闷“砰”一声,猛地狠狠砸进了地面里。
比赛暂停,几号人跑去捡球,登时惊得说不出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遮在帽子下的神色掩饰不住惊诧恐惧,这得多大的力,才能将球穿过地板然后死死扣入泥土里?
见他们呆住,球场里剩下的人疑惑围上前,待看到眼前这般画面,一个个都沉默了。他们突然觉得,还好这颗球方才不是朝他们身体砸来,否则、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乔亦柔:“……”
她脚还悬在半空,僵硬收回,她暗道不好的猛地咬住右手食指。
糟糕,她一时激动忘记了控制力道,直接就把蹴鞠踢了回去。还好她没冲动到把球往顿格列身上踹,不然……不然她可就完蛋了!齐毓玠都不会保她的,他一定会把她交出去砍头。
但现在这局面貌似也不容乐观的样子,怂怂地缩了缩头,乔亦柔可怜巴巴地朝齐毓玠扯唇一笑,“陛下……”
齐毓玠眼梢抽搐,他双手交叠在一起,麻木地望着那些看稀奇的文武百官们,还有球场上那些呆滞的球员……
须臾,众人逐渐回神。
顿格列离开球场,行礼道歉,“陛下,臣为臣与臣的子民向陛下道歉,蹴鞠场上出现了失误,这才导致球险些伤害到陛下,臣有大罪,请陛下重重责罚。”
说的倒是挺诚恳的,乔亦柔皱了皱鼻子,明显地撇嘴。
齐毓玠冷冷瞪她一眼,见她瞬间老实下来,沉声道,“运动场上难免会出现各种无法控制的状况,既然是无意之举,便没有大碍,况且……”他蓦地勾了勾嘴角,眼梢透出几分似笑非笑,“况且旒王与族人一定不是故意的,朕相信只是一个失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