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姚嬷嬷进正殿,乔亦柔刚跨进门槛,抬眸间瞬间咋舌。
这……
太后与丽妃江贵嫔张元嫔四人围坐一桌,竟正在打叶子牌。
这幅画面震撼得她怔了好一会儿,直至太后冲她笑了笑,“乔贵人来了?”
她赫然回神,忙低眉进殿请安行礼。
太后一边摸牌,一边轻声问她道,“乔贵人可会打叶子牌?”
她摇了摇头。
“那正好。”太后霎时弯唇一笑,仿佛就在等她这个答案似的,连双眸都比先前亮多了,“前些日子岭南进贡了许多新鲜荔枝过来,哀家与丽妃她们便在这儿一边打发时间一边尝尝鲜味儿,所以就劳烦乔贵人带着些荔枝去瞧瞧陛下如何?”不等她回答,接着道,“陛下此时定又在处理公务,才下早朝就进书房,委实伤神,乔贵人便体恤体恤,去伺候陛下用些荔枝可好?”
这话一说完,不仅乔亦柔愣了,牌桌上另三人也登时呆若木鸡。
这么好的事谁要在这里打叶子牌啊?
而乔亦柔心底也在哀嚎,早知道就骗太后说她会打叶子牌了嘛,她一点都不想去伺候那个皇帝……
第23章
乔亦柔饱含着一腔热泪领了旨意, 心中遭受暴击不提,明面上却要浅笑盈盈, 告诉太后她实在是太荣幸了,能伺候陛下吃荔枝真是比天都大比海都深的福分啊……才怪。
她悄悄的在心内添了两字,觉得这两字才是体现她此刻悲痛心情的精髓。
不过她可能真的是有几分“装腔作势”的天赋吧,随意几句话便成功博得太后娘娘的一抹亲切笑容,连带收获了丽妃与张元嫔二人无数嫉妒的眼刀子。
至于江贵嫔, 她一向都比较冷静自持, 从不轻易显露真实情绪。
乔亦柔站着旁侧围观她们打了半局叶子牌,还未琢磨出这牌的规律,只觉得无论好不好玩儿, 定要比去伺候陛下有意思的, 如果可以,她宁愿留在这儿打牌, 把月例输得精光光她也举双手双脚表示愿意,然下一刻——
慈宁宫美貌宫女儿已经极有效率的将洗好装盘的新鲜荔枝呈了上来。
这荔枝果然堪称上品,外壳红中带绿, 颗颗四分薄绿六分俏红,外围还缠绕着一圈绿线,长得就十分讨喜精致。
莫非是传说中的“一颗一粒金”的挂绿?
乔亦柔挺喜欢吃荔枝的,小时候娘亲挣钱,家里不缺银子,想吃什么就吃,可挂绿却没吃过。她听多了大人们刻意逗弄她的话, 道是寻常荔枝吃个什么劲儿,若有朝一日你能吃上挂绿那才够味儿呢!这份执念她一直记得,甚至有年生辰愿望都许的这个,她娘戳着她脑仁儿嗔她小吃货,却很用心的每年都留意托人询问,想给她换些回来尝尝鲜,却始终不得其果。
可惜,挂绿她现在见着了,娘没了。
“乔贵人,就劳烦你替哀家走这一趟了。”太后从牌局里抬眸,满脸笑意冲她道。
乔亦柔微笑应了,瞥了眼那两大盘荔枝,是不同品种,一份挂绿,一份“糯米糍”。太后看来很心疼这个不是亲生儿子的儿子,挂绿那一份全令她给陛下送去,一颗都未剩。
福身行礼告退后,她带着金贵的荔枝前去御书房。
乔亦柔从未去过陛下的专属领地,还需宫女儿领路。
一路前行,她心情很快平复,人活着开心就好,这是娘从前常说的话,她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也履行的很是彻底。
荔枝在宫女儿手上,乔亦柔时不时瞅两眼,一度咽了咽口水,真的很想尝尝啊,好想找出它比寻常荔枝金贵之处在哪儿啊……
不过没关系,有机会的,一大盘荔枝呢!昨日见陛下,感觉他就不是好口腹之欲的男人,待会他估摸着就尝上一两颗吧,然后潇洒地拂了拂袖摆,毫不心疼道,“乔贵人伺候得不错,这盘荔枝就赏给你吧……”
哈哈哈。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做皇帝的才不在乎一盘荔枝呢!
终于有了点干劲,乔亦柔走路都轻松了些许。
嗯哼,就等着她进去伺候片刻就带着这一盘挂绿兴高采烈的出来吧……
入殿门,乔亦柔站在御书房廊下静等通报。
短短片刻功夫,李久就笑容满面地走出来,行礼后,他忒热情地领她进去。
御书房很安静,屋子里萦绕着淡淡的墨香,很好闻。乔亦柔侧眸,一眼看到穿着绣有龙纹玄袍的男人正坐在书桌前,窗棂敞开,几缕清新阳光打在他微皱的眉头。
啧啧啧,皱起眉来都这么好看,这是有多好看啊……
乔亦柔歪头打量他,可惜他手上握着一份奏折,挡住了他鼻梁以下的唇与下颔。
要是那份奏折再往下一点就好了。
正想着,那浅黄色纸张莫名往下压了压,露出他唇线分明的薄唇。
唔,乔亦柔弯了弯嘴角,这便是了,还有他堪称完美的下颔,弧度再凌厉一分便显刻薄,再圆润一些便显臃肿,她昨天就留意到了,特别好看。
“咳咳……”清了清嗓子,齐毓玠蓦地将奏折平置在桌面上,他绷着脸抬眸,眸色毫无波澜,似乎想极力掩饰着笑意,神情便显得有些古古怪怪的,“乔贵人来了?”
忙回神请安,乔亦柔低眉规规矩矩答,“回陛下,太后体恤陛下您处理政务辛苦,特令嫔妾给陛下送些岭南新进贡的挂绿过来。”
“哦?”齐毓玠睨了眼她身后宫女捧着的一盘荔枝,挑眉瓮声问,“乔贵人居然还识得这挂绿?”
什么意思?
瞧不起乡下人是不是?
阴阳怪气说话真讨厌,你以为你住在金笼子里有多金贵?金贵的连只鸟儿都打不中。
嘴上却答,“嫔妾在书上见过具体描述,挂绿自与其它寻常荔枝长得不一样。”
齐毓玠:“……”
他本来就因昨日那档子事儿不愉快着呢,结果她又人身攻击。
着实可恨。
他哪里有瞧不起谁?他只是就想阴阳怪气说话怎么了?有本事揍他啊每天逼逼叨叨,就一个字,怂。
齐毓玠在心里逼逼叨叨怒怼她一通后,心情格外舒畅许多,他勾了勾眼角,给她戴上“怂”这顶帽子后,他看她便顺眼了几分,呵,就喜欢看他们这种讨厌他又打不死他的样子。
御书房眼下宫女儿太监都在。
李久琢磨着两人打进门就你看我我看你,简直有缠绵到天涯海角的势头。
他正欲开口成全了陛下,结果脑门一震,想起昨儿黄昏暮色下,陛下在校练场冷冷盯着他斥责他话多的画面……
想了想,给身后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上。
“下去吧。”齐毓玠撇了撇嘴角,轻哼道。
当他瞧不见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是不是?
得了陛下口谕,李久忙领着大家行礼退下。
待其他人鱼贯而出后,他最后离开御书房,关门那一瞬他低眉嘿嘿一笑,心想,就知道陛下憋不住,看,都不等他开口就急急赶人了吧,年轻人呀真性急……
门“吱呀”一声关上。
齐毓玠猛地抬眸盯着门冷笑,好个老太监,还不长记性,有本事他再走晚一步试试?
屋子里瞬间显得空阔极了。
乔亦柔本来挺害怕,但见窗子敞着呢,便稍微安心了些。
白日宣淫可是君主大忌,就盼着他稍微有些骨气吧,别没日没夜都想着那些龌龊事,况且龌龊事便罢了,可别动不动就使那些龌龊的手段……
“给朕剥荔枝。”用力拾起方才没批阅完的奏折,齐毓玠遽然沉声道。
乔亦柔微微吓了一跳,她见他又用那奏折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淀着浓郁黑雾的眼眸,仿佛十分愤懑的模样。
想着估计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大臣写了不中听的意见吧,不过他是皇帝嘛,有啥好生气的,随便找得罪他的人几个茬儿出口恶气不就好了?反正只要想挑错,哪儿又有挑不中的?况且可没人敢说他皇帝的不是。
乔亦柔努了努嘴,找来干净碟子,然后从盘子里拾起一颗饱满水灵的荔枝,轻轻剥开。
果肉晶莹洁白,水水润润,十分剔透,离得近了,一股微香顷刻散发在空中,勾得人腹中馋虫叫嚣不停,嗷,真想把它一口吞下去……
“乔贵人?”
“嗯?”她侧头,默默咽了下口水,目光与陛下视线在空中相撞,他神色严肃,非常严肃,薄唇紧抿,仿佛发生了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气氛缄默,她望着他如此谨慎,整个人也不由开始紧张起来,心底揣测着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竟让堂堂皇帝流露出如此神情。
“乔贵人。”齐毓玠深深皱眉,盯着她手里那颗剥干净的荔枝,又顿了顿,目光如炬的攫住她,沉声问,“你洗手了么?”
乔亦柔:“……”
她无语的答,“嫔妾洗漱后去慈宁宫请安,中途没碰过任何东西,是干净的。”
“此言差矣。”齐毓玠蓦地起身,他从书桌后走出,盯着她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道,“你中途在外逗留那么久才到御书房,如今正是初夏,宫中花花草草繁多,沾了花粉和空气里一些脏东西你能知道么?况且朕从小锦衣玉食,胃金贵得很,可不能随便乱吃东西,你且先去洗干净手。”说着不给她反驳时间,立即大惊小怪的嚷嚷着喊外面守着的李久,让宫女儿们准备温水和净手的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