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臣遵命。”
点点头,太后笑着最后看他一眼,摆驾回慈宁宫,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又偷偷卷帕子拭了拭眼角。
齐毓玠将一切看在眼底,眸色染上一片愁,他面无表情地走在抄手游廊,轻叹了声气。
后头跟着他的太监们一听,不得了,个个打起了百倍精神,生怕一不小心招惹陛下发怒。
李久是近身伺候的,昨晚的事情他了如指掌,除却他几个之外,眼下后宫里估计就钟粹宫和太后那儿得了消息,不过这些事早晚会走漏风声,到时只怕又会兴起闲言碎语。哎,他们做太监的能有什么盼头?尤其做到他这种程度,无非盼望主子另眼相待荣宠不衰,所以他也害怕陛下有问题啊,斜了眼前头陛下的下半身,李久一颗心怪惴惴不安的。
却巧他目光刚瞥去,陛下就突然回眸看了他一眼,李久登时打了个激灵,却又见陛下轻飘飘地转了回去,一字未吐。可一去一来间,他早吓了一身冷汗……
御书房。
齐毓玠无心政务,卷了本游记靠在窗下榻上。
春光明媚,偶尔一声蝉鸣悠长清脆,又有鸟儿从树梢飞过,激起一阵树叶簌簌响。
他淡淡扫过一行手上卷册,抿了抿唇,将游记丢开,定定扫向窗外。
日头渐下,终于又至黄昏。
齐毓玠起身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他这个心理障碍一日不除若真成了魔障怎么办?总是逃避也不是个法子,直接眼一闭豁出去得了。
然而连着两夜,他都是下定了决心的,奈何……
那三位如今一个病着,另两个他确实不想再走第二趟。齐毓玠撇了撇嘴角,他后宫里统共就五位妃嫔,除了三位,就只剩下丽妃与那个阴差阳错入宫的女人。这实在是个太艰难的抉择,丽妃他心理性排斥,那个——
算了算了,去咸福宫罢了。
齐毓玠苦着脸斜了李久一记,“摆驾咸福宫。”
李久愣了愣,忙行礼称“是”,陛下肯去主动宠幸妃嫔他当然求之不得,只是心下却有些古怪,沉醉温柔乡这种事算美事吧?陛下怎么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又猜测陛下大抵真的有些不对劲,或许身体真有难言之隐?但先别慌,只要陛下肯不懈怠不放弃的一次又一次尝试,应该会成功的?
齐毓玠扯了扯嘴角,懒得将他的腹诽放在眼底,步履微快地走出御书房。
咸福宫内,丽妃正闷坐在寝殿折腾宫女们摘来的花。
日日在这宫里她无聊得很,加上江贵嫔与元嫔二人得了宠幸好似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寻常都要来咸福宫与她一起赏花饮茶,可今日呢?
越想越是生气,又觉委屈得很,从前在家都是爹娘兄长捧在手心里的,现在却孤孤单单没有依靠。
她本是惜花人,可糟心之下,看着这些花儿便厌了,双手扯着花瓣扔在地上桌上,不知不觉,已铺了一地,枯枝花蕊则乱糟糟的堆积在中间。
等到前头太监突然通报陛下摆驾到来时,丽妃整个人都慌了,手上残花倏地掉落在了裙摆上。她猛地起身,匆匆扫了眼寝殿,这才觉得可怕,地面红黄粉白一片,若只是花瓣倒也有些风情,可其中那些花枝却极为碍眼。
她往前走出一步,想叫人来收拾,哪知她太过心急,加之长裙绊脚,她猛地在陛下踏进门槛时摔倒在了地上,手心割到了带刺的枝丫,顿时沁出了血珠。
唐钰儿吓得花容失色,手心虽痛楚却不敢叫疼,又见陛下勾有龙纹的鞋面顿了顿,她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足足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的要撑着地面爬起来,可她真是倒霉,起身时又踩到了几支堆在一起的花枝,又重重扑在了地上。
齐毓玠:“……”
他站定在原地,看着两个宫女迅速上前将丽妃搀扶起来,觉得她这礼未免行得太实诚了些。
“陛下,臣妾有罪,惊扰了圣驾。”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左相之女,唐钰儿虽有些性子,但在礼节方面是绝不肯出错叫人拿捏住把柄。此番虽丢脸死了,却知道要先请罪。
扫了眼她沁着血的掌心,还有乱糟糟的裙摆,齐毓玠闻着满屋子的浓郁花香有些不舒适,不易察觉往后退了两步,淡淡朝身后道,“去宣个太医过来给丽妃瞧瞧。”
“是,奴才遵命。”李久给后头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弯腰退下,快步出了殿。
“臣妾谢陛下不怪罪之恩。”唐钰儿请了安,顾不得手心刺痛,她低眉站着一动不动,心中霎时跌入谷底,她知道,这次完了。
李久杵在一侧,也在心底暗自摇头叹了声气,好机会就这么被丽妃娘娘白白糟蹋了,这满屋子的花瓣若遇到个有情趣的主子,只怕早荒唐得以花为床一夜风流,但他们陛下这自制力……三年守孝可不是白守的,没太经历过女儿美,自是刚正不屈。
齐毓玠斜了眼李久,心想“就你一个太监懂得多”,他倒想打他脸留下,然而这花香实在杂乱得很,他都想打喷嚏,再忍不住,匆匆丢下了句“好好养伤”便出了咸福宫。
天色已彻底昏暗,宫殿檐角下灯笼盏盏随微风轻轻摇曳。
一行走在道上,李久打着灯笼,见陛下走得慢,仿佛有些萧索的意味,便试探着道,“陛下,再往前行百米,右转继续行数百米,便是景仁宫,那附近的老桑下观夜中半月湖极美,陛下可有心情去瞧瞧?”
什么半月湖?
齐毓玠挑眉,他就算看不透他心思也知道此话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回应,他静静往前行了数步,脑中思绪千转百回,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把事办了最好,一是宽慰整日胡思乱想的太后,二是他确实需要子嗣。
再者,都已入了宫,她又有什么碰不得的?本来那日大选若照太后的意思便要选中她的。
煞有其事地颔首,齐毓玠做好心理建设,施施然道,“左右闲来无事,便去瞅瞅。”
“诶诶。”李久谄媚的连连应声,心中不无得意,嗯哼,陛下今夜果然很有兴致,想来是能成的,哈哈哈,今儿个乔贵人得了恩宠可得好生谢谢他呐……
因着景仁宫里只入住了一位妃嫔,加之位份低,按照规矩侍奉的人不宜过多,里里外外便显得格外冷清些。
乔亦柔用完晚膳,一本满足地趴在窗台赏月。
在宫里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日日餐餐都是一场味蕾的盛宴,其实若皇帝肯放过她,坐吃等死也没那么不堪,只怕这后宫涌入的妃嫔越来越多,有朝一日她若沦落到吃残羹冷炙的地步就凄惨了哎……
“娘娘,小窗边风大,要不奴婢给您取件披袍?”
“不用。”摇头,乔亦柔头也不回道,“挺清……”
她话未说完,便见院落金漆大门突然朝两侧敞开,一个身姿笔挺的男人在众星捧月下踏步而来。
殿内太监忙跪下,抬高嗓子,“陛下到。”
不用他们说,她也知道了。
乔亦柔如被惊扰的豹子,瞬间条件反射地警惕起来。
他还没发现她,灯火和月光打落在他模糊脸颊,颇有些长身玉立清风两袖之感。
待他临近几步,窥得真容,乔亦柔惊了下,这皇帝倒是比意料之中貌美许多,只是——她猛地摇头捏紧拳头,提醒自己,长得越好看的生物越是危险,瞧瞧他,都折腾了两夜,今儿又迫不及待的找来,真真是可怕……
第13章
乔亦柔支起身子,刚准备从窗下离开。
却巧不远处那皇帝突然抬眸朝她望来,两人视线霎时交织在了一起。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腹诽了声,乔亦柔飞快垂眉,一副煞是受惊敬畏的模样,匆匆行到门口迎接圣驾。
齐毓玠撩起长袍,上台阶的动作顿了顿,他冷哼一声,在心里回她,“你又想什么想?尽是瞎想。”
跨入门槛,见她规规矩矩请安行礼,齐毓玠挑了挑眉梢,背手越过她在殿内转了一圈,半晌,才似是想起来般地转身朝她轻微抬手,淡淡道,“免礼。”
乔亦柔暗暗翻了个白眼,起了。
她恭恭敬敬站在一侧,并不轻举妄动。
一时没人主动说话,气氛略有些压抑。李久躬身守在一侧,眼神示意安排侍寝事宜的嬷嬷宫女们鱼贯而入,打点好各种事项。
待一切安排妥当,他见乔贵人仍跟个傻棒槌般干杵着,顿时急得牙痒痒。头两夜他都没这种火急火燎的感觉,大抵是有种自己好不容易在陛下跟前讨了个乖,哪知这该出力的人却不肯好生配合,难免令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感。
他焦切的在心底吼道,“哎哟喂,这其他三位娘娘都没得到咱陛下宠幸,今儿个若顺利,您乔贵人以后就是这偌大后宫第一位正儿八经睡了龙根的女人好么?多值得荣幸的事儿,这太后知道后见您喜笑颜开,奴才们见您也喜笑颜开。至于陛下他是个念旧情的人,对第一位伺候他的妃嫔,应该是会特殊优待几分的,快上啊,快上啊……”
乔亦柔听不见他歇斯底里的咆哮,齐毓玠却听到了。
他阴沉沉斜了李久一眼,这个老太监,真是不得了,那些他都不确定的事情,他又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