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都不怕死么?山要塌了,大家都得死,怎么还打打杀杀?
至于有地位的,骑着马的顿格列以及其他将领自然更以性命为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是策马奔腾逃离时,从天而降的一根根树木刚好拦住面前去路。
马儿被绊倒,马背上的人登时纷纷摔跌出去。
顿格列“吁”一声,眼快地瞥向整齐的树木根部,那分明是用兵器砍伐,并非山体崩裂树木倒塌。所以是有人在上面故弄玄虚?这么大的巨石怎么可能办得到?不对,要说世上有人那肯定是——
赫然想到曾经擂台上的那幕,顿格列面色狠戾肃然。
麟国皇帝齐毓玠都要死了,这个女人怎么还这么难缠?可恨!
他扯了扯缰绳,欲越过树木逃离危险地带。
耳畔却突然传来一片恐惧惊叫声,他下意识仰头朝上空看,一块巨大的石头正从高处朝下飞来。
瞳孔一点点放大,顿格列着了急,猛力一甩马鞭,往前奔跑。
可生死之际,马儿怎会顾及那么多?它嘶鸣一声,昂高两只前蹄,甩下背上的男人,灵敏矫捷地越过阻碍物,不停往前。
顿格列被它甩下,身体飞落在树干上,树干并非光秃秃的,有许多杂乱的枝丫。
一根两根手指般粗的树枝从他胸膛穿过,满是鲜血。
疼痛难忍,额头汗珠滚滚,顿格列右掌用力撑着树干,想站起来,他不能死在这里,麟国皇帝说不定已经要死了,或者死了也不一定,洛阳城那边叛乱四起,他假意与那帮人合作,其实是在等他们自家斗个你死我活,然后他再举兵杀入洛阳城趁他们疲软夺得皇位,他怎么甘心做他们那群蠢猪的垫脚石?他要一统这片偌大江山,他要成为这片土地的霸主,他要……
几声凄厉尖叫声中。
巨石“轰隆”一声,沉沉砸在地面,将地上的树干直接砸碎了,更别提血肉之躯。
烂泥血水,压根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尸体。
旒族首领顿格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巨石底下,所有雄心壮志所有野心蓝图全化为一滩肉泥。
盛楠在保证安全的同时,始终密切注意着那边动向。
顿格列及其几个主要负责指挥的将领一死,他立即高举旗帜,大喊道“贤妃娘娘威武”,又高喝道,“旒族与其他部落的将士们听着,现在顿格列已死,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愿意投降,我方绝不再滥杀无辜,绝不出尔反尔。”
渐渐地,兵器落地声越来越大。
他们作为无辜百姓,都毫无意外的妥协了……
“娘娘,成了。”半山腰上,两个护卫兴奋得手舞足蹈,朝累得不行的贤妃娘娘大喊道,“娘娘,他们投降了,咱们可以回家了!咱们这么多人都可以好好的带着胳膊腿儿回家了。”
颔首,乔亦柔没有形象的顿时坐在地上,她穿着一身男装,倒也方便。
抹了把额头冷汗,她用力呼吸,面上挂着笑容,她终于明白了齐毓玠的想法,不是不愿意正面对抗,而是他知道此事蹊跷,他有他的主意,他不想最后回洛阳的人只有来时的一半,他不想有好多个家失去父、子、夫,或者是爱的人。
长呼一口气,乔亦柔腿软,她撑地站起来,慢慢上前解开系在远处树上的马绳,她要回去了,她要回去找他,要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她应该找他讨个首功,所以她希望他此时此刻正好好儿的在等着她……
第108章
牵马下山, 待坡度稍缓,乔亦柔登上马背,攥着缰绳飞驰在绿木枯枝之间。
山下热烈高亢欢呼声中,她直奔驻扎营地。
“吁。”猛地扯住缰绳停在帐篷前,马蹄高高扬起, 灰尘漫天。乔亦柔翻身下马,闻声而出的胡寻南倚在门帘旁,抬眸望向她。
他眼神……
一旁护卫上前从她手中将马牵走,乔亦柔滞了一瞬, 嗫嚅唇瓣, 有些不敢开口询问。
“陛下已服用汤药。”胡寻南心下了然,率先告诉她情况, “人却晕厥着, 还未清醒。”
“何时能醒?”
“或许再过几个时辰便可, 或许……”
乔亦柔步伐沉重地进入帐篷, 郎御医守在床榻边,屋内除却一股挥散不去的药味儿,还弥漫着不浓不淡的血腥气。
“陛下服药后口吐黑血,旋即才昏睡过去。”郎和正蹙眉跟她解释, 面上浮着焦躁与急切,“这应该是起了药效,但都两三个时辰了陛下怎么还未清醒?难道是剂量下重了些?又或者哪儿出了差错?”他转身看着胡寻南,慌乱道。
“郎前辈稍安勿躁。”胡寻南知他此刻心绪大乱,然谈及这些俱已晚矣, 他睨了眼怔怔站在旁侧盯着榻上陛下的乔贤妃,微微叹气,蹙眉上前再度替陛下诊脉试探鼻息,胡寻南安抚两人,“脉象虽乱,却颇为强劲,先耐心等待吧!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乔亦柔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她茫然空洞地坐下,愣了许久,才想起来道,“稍后军队凯旋而归,陛下这幅样子,自然……”顿了顿,道,“劳烦郎御医待会拦住他们后给个合理的解释。”
“是,娘娘。”
“陛下服药前可留下什么话了?”乔亦柔定定看着床榻上他憔悴的面庞,低声喃喃问。
“并无。”胡寻南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字未提。”
轻笑,乔亦柔闭目揉了揉眼睛,她呆坐着,除却毫无意识躺在榻上的齐毓玠,三人皆神情怔忪,帐篷内静寂无声。
外面遥远的喧嚣喝彩声逐渐逼近,耳畔像是有烟花炸开一般。
是军队凯旋归来。
此次战役未损失多少兵马,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将士们欢笑激动着,愉悦喜庆铺天盖地。乔亦柔听着,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他们笑,她却突然想哭了,这世上的悲欢离合总是交错循环,有人在笑,而有人却在哭……
郎和正蹙眉,知晓几位将军应该很快便会到这儿来拜见陛下,他行礼退下,主动去寻他们。
自然不能将陛下此时的情况如实以告,得稍微把控隐瞒着,陛下能不能醒,终归就这几日的事儿。
叹着气,郎和正离开帐篷。
“娘娘,草民在隔壁帐篷守着,每隔一个时辰进来复诊一次,若有何事,娘娘唤草民即可。”胡寻南相继告退,给她留下单独的空间。
四周顿时空荡荡的,乔亦柔起身,坐到床畔。
她无力地半伏在榻上,从被褥里捉住他温热的手。
混混沌沌的,时间悄无声息流逝,外头始终吵闹,大概是在庆贺。她闭着双眼,但未睡着,意识迷茫中,感觉有人进来数次,应是胡寻南。
她累得很,不想睁开眼,她紧紧捉着陛下他的手,只要是温热的,一直是温热的就行。
又过了许久,营地里似乎燃起了篝火,将士们痛饮作乐,肉香弥漫。
都入夜了?乔亦柔依然一动不动地伏在榻上,意识半昏半醒,中途好像仍有人过来在帐篷外求见她与陛下,她迷迷糊糊不理,依稀是被胡寻南还是谁打发着走掉了。
真冷……
乔亦柔往被褥里缩了缩,耳畔逐渐趋于平静,她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朦胧里,她突然被一抹温暖的怀抱拥住,她满足地蹭了蹭,感觉像是从冬天一下子过度到了和煦的春日。
但是不是哪里不对?她努力地去想,蓦地睁开双眼。
“还冷?”
摇头,乔亦柔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她蹙起眉尖,这是在做梦?可能是吧,帐篷外鸦雀无声,连寻常的呼啸风声都无。还有刚刚将士们的吵闹声,分明是彻夜不眠的节奏,怎会突然如此寂静?可这个梦很真实,她讷讷道,“不冷了。”
“那便再睡会儿!”齐毓玠将她重新搂进怀里,用被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顺从地窝在他怀中,乔亦柔不肯轻易闭上眼,她脑子好像被堵住了,一时总捋不通顺。
手与手仍十指相扣,彼此温暖着彼此,乔亦柔困惑地挣脱,她掀开被褥,躺得久了,头晕目眩,她撑着脑袋等昏眩过去,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你去哪儿?”背后响起一道微沉的嗓音,“回来,好像下雪了。”
下雪了?这都哪儿跟哪儿?乔亦柔侧眸,借着烛火微光观察他,他皱眉的样子都和真的一模一样。
“去看是不是下雪了。”她迟疑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回答,而后掀开帘儿,走出帐篷。
扑面冷气登时钻进脖颈,乔亦柔冷了个哆嗦,下意识将帘儿紧阖,免得冷气吹入帐篷中。她拧眉望向远处,天色半昏暗着,完全分不清眼下是什么时辰,鹅毛大雪从高空簌簌坠落,密密麻麻的,好多片直接落在她鞋面上,还有肩上……
弯腰捞起地上的一块雪团,掌心冰凉冰凉的。
乔亦柔猛地瞪大双眼,这哪里是在做梦?
她捏紧雪团,任由它融化在掌心,分明刺骨般的寒冷,她却丝毫感受不到。
踉跄往外走,她朝隔壁帐篷大喊,“胡大夫,郎御医。”
声落,两人迅速从帐篷里走出来,面色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