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军医有些不甚明了的面色,乔亦柔去唤郎御医与胡寻南,看他们能否经验丰富些。
郎御医年岁已大,基本待在帐篷里专门负责陛下的身体状况。倒是胡寻南,经常带着几个护卫在峡谷中穿梭,天南地北的试图找寻不曾见过的有用药材,看能否对陛下体内的毒素展开新的诊治方式。
乔亦柔去时,只请到了待在帐篷内的郎御医。
穿着厚厚的袄子,郎御医蹒跚着加快步伐,身后护卫给他提着药箱。
“这……是被什么咬的?”郎和正拧眉,捧住士兵腕子凝神观察片刻,亦是毫无头绪。另外几个士兵包括乔亦柔,对他们形容了下那虫的长相,很明显,大家都不曾见过。
时间耽误不得,军医们已经展开了基本处理,放毒血,清洗施针。但在开药方时明显迟疑,几位军医与郎和正凑在一起讨论,实在有些敲不定主意。
恰巧胡寻南与两个护卫回到营地。
他了解情况后,沉思片刻,闻了闻士兵放出的毒血气味,侧眸望向郎和正,“前辈可有觉得这味隐约有些熟悉?”
郎和正迷茫着上前,重新低头嗅了嗅,他足足闻了三四遍,眸中才猝然升起一抹亮光。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颇有些慎重。
“娘娘,可否差人带草民上山一趟,草民想瞧瞧那儿是否还能找着这虫,另外,毒虫出没之地,附近应当有解毒的草药。”
此话一出,所有大夫面露懊恼,他们倒是糊涂了,竟然忘了就地取材。
乔亦柔立即颔首,她将郎御医与胡寻南之间的无言交流看在眼底,心中蓦地有些紧张与激动,他们二人主要负责诊治陛下,所以这是不是说……
“本宫亲自带你去。”眼神示意几个护卫跟在身后,乔亦柔与胡寻南在前,双方隔了几丈之远。
“可是陛下?”压低嗓音,乔亦柔语气焦切。
“不太敢肯定,但郎御医方才也觉出了不对,关于陛下体内的毒素,草民与郎前辈钻研许久,仍有一味成分至今不明。”
乔亦柔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猛地侧眸盯着他,“剩下的一味成分就是这毒虫?”
胡寻南知她心情,却不敢在查明前给她百分之百的希望,保守着答,“只是有可能其中掺杂了毒虫毒液,还待草民先找到那毒虫与解毒草药再做定论。”
乔亦柔“嗯”了声,没再咄咄逼人的追问,只脚下步伐蓦地加快。
日头正值当中,胡寻南一路紧随其后,有些吃不消,他背着药篓挺着一口气麻木地追,等到了地点,他扶着一颗壮树歇了半晌,才喘着气观察四周环境。
得了吩咐,大家捂得十分严实,皆警惕着被那黑虫叮咬。
胡寻南拿了根树枝,拨弄着附近的连绵草丛,低头嗅嗅闻闻间,他将几株长得并不相同的草叶丢入背后的药篓,有的连根拔起,有的却是取果实。
看着他忙碌,乔亦柔和守卫们谨慎地找黑虫,之前拍死的黑虫尸体许是被风吹走,已经不见踪迹。
“胡大夫,这儿、这儿……”其中一个士兵蓦地压低嗓音,似乎怕是将它吓走。
“别用手直接接触。”胡寻南叮嘱着起身,走过去用手帕将那虫扑住,丢入准备好的小瓷瓶。
乔亦柔目不转睛盯着他动作,又紧紧跟着他身后,很自觉地担起了护卫的职责,怕他一时不察遇到毒蛇毒虫之类……
“娘娘……”胡寻南回头,见她顷刻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他唇瓣嗫嚅,终究还是将要说的话给吞了下去,她这巴巴跟着,他还挺施展不开手脚的。罢了,摇摇头,胡寻南抓紧时间寻找解毒的药草,一时无法判断的便先采摘,回去再好生琢磨。
下山,抵达营地。
乔亦柔跟着胡寻南入帐篷,坐着一旁看他与郎御医商量探讨。
他们先是找出解毒虫之毒的药草,拿去给壮硕士兵治疗,再才是对陛下体内毒素的成分继续分析。
搭热水吃了半块饼,乔亦柔托腮半趴在桌上望着不远处的二人,他们面前满是药草,郎御医提笔,偶尔在纸上记录。言谈间语速颇快,多是她闻所未闻的药名,揉了揉眼睛,乔亦柔掩嘴打了个哈欠,想就坐在这儿等结果。
又想,估摸着是要等好一会儿的,她穿得暖,困意来袭,便迷迷糊糊阖上了眼……
太过于沉浸手上事情,郎和正胡寻南都未留意到角落的乔贤妃,一时都忘了他们这儿还有个监工!
直至陛下亲自找来,两人行礼,愣了愣,才猛地掉头朝后瞧去。
齐毓玠跟随他们视线,目光落在趴在桌上睡得沉且香的女人,她侧躺着,脸颊圈进胳膊肘里,没有丝毫动静。摇头,他压低嗓音,问二人,“听说山上出现一种毒虫,咬伤了一位士兵,可有大碍?”
“理应没有大碍,有待观察。”郎和正不得不极其有眼色的跟着压低声音,语罢,他看向身旁胡寻南,二人目光在半空触碰,旋即已有定夺。郎和正欲借这个契机跟陛下将解毒有关的问题慎重提提,哪知他还未开口,陛下已绕过他二人朝后方行去。
脚步声轻浅,齐毓玠站在她身前,替她捋了捋扑在面颊上的几根发丝。
此时已近黄昏,她今日天色蒙蒙亮便起身跟着盛楠上山,想必是辛苦的,午膳都没回来陪他好好用,他差人去问时,才得知她竟又亲自带着胡寻南重新上山去找解毒草药。齐毓玠解下肩上斗篷盖在她身上,无声轻叹,又心生好笑,她还说他这人总爱操心,她这才来几日?倒是将他这毛病原封不动的学了去。
拦腰抱住她,齐毓玠步伐缓慢地走出帐篷。
“陛……”郎和正跟在后头,张了张嘴,却被胡寻南伸手拽住,摇头,胡寻南重新望着摆在桌上的各种草药,低声道,“再试试吧,咱们总不能让陛下以身冒险。”
第105章
齐毓玠将她抱入帐篷, 俯身安置在榻。
头微微沾枕乔亦柔就醒了,她迷蒙睁眼,望向近在咫尺的陛下,烛光灯晕氤氲在他瘦削五官,显得十分迷人。
她弯了弯唇, 伸了个懒腰,借着舒展双臂的动作环住他脖颈。
齐毓玠好笑,将她抱入怀中,觉得好像圈了一只刚睡醒的猫儿一样, 需要给她顺顺毛, 让她保持愉悦的心情。
冬日里,能与火炉相提并论的怕只有温暖的胸膛了, 今天上山下山连着几趟, 她脚都酸了。
乔亦柔惬意地缩着打了会儿盹, 突然想起什么, 她猛地惊坐起身,嚷道,“胡大夫他们呢?”
“在附近帐篷里研制药方。”
“陛下……”乔亦柔从他怀抱里离开,在地上找到靴子迅速套上, 她眼睛里浸着喜悦,这股兴奋一直蔓延至眉梢,“陛下,臣妾今日有功!不过……”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乔亦柔穿好另一只靴, 轻咳着回头望着他,“也不能算臣妾的,罢了,说不准算不算功劳,臣妾要去找胡大夫,陛下要一起去么?”
她这几句话太跳脱,让人没能够听明白,但见她如此鲜活灵气的模样,齐毓玠自觉跟着轻松了几分,颔首,两人搀着出了帐篷。
帐篷里有炭火,陡然出来,格外冷清。
乔亦柔牵住他冰凉的手,笑着搓了搓,并肩快步走到右侧的一顶帐篷里。
“胡大夫,郎御医。”乔亦柔掀开帘儿,唤道。
帐篷里低头忙碌的两人抬眸,见来者是陛下与乔贤妃,立即搁下手上草药躬身行礼。
齐毓玠抬手免礼,蹙眉,“怎的夜深了还在操劳?可是今日那位士兵的伤势有何不妥?”
闻言掀起眼皮打量站在旁侧的乔贤妃,胡寻南知她应该还没与陛下说明情况,便拱手道,“回陛下,那位士兵已没有大碍,是草民与郎前辈托了娘娘与受伤士兵的福,关于陛下体内的毒素,草民与郎前辈已找到了新的线索,但……”
“但如何?”乔亦柔上前一步,着急问,“所以毒中另一味不明成分是黑虫的毒液么?”
“是。”
得到肯定回答,乔亦柔掩饰不住地弯唇笑出了声,她猛地转头望着陛下,眸中闪烁着灿烂的星光。
终于明白她口中“功”指的是什么了,事情来得太急太快,齐毓玠反倒有些懵,况且当着另外两人的面儿,他总要收敛些,喜得眉开眼笑抱着她转上几圈这种未免有失天子体面,但这样的好消息,确实让被乌云遮住的天空霎时清朗起来。
不过——
齐毓玠听出胡寻南颇为保守的语气,问,“如何?但说无妨。”
“臣与胡大夫并无确切的毒药方子,眼下虽已确定了四十九味毒草毒虫,然而每样的剂量却是最难判断。”郎和正面色肃穆地摇头道,“相应的,这制作解药的时候,在成分上,臣与胡大夫很难分毫不差的列出来,故此……”
乔亦柔面色跟着他们的话逐渐暗沉下去。
她不通医理,却知这并非小事,不然不会令他们二人如此忧虑。
“无碍。”齐毓玠略一思忖,笑道,“你们这段日子辛苦了,这毒本就霸道,朕的命若不是你二人努力延续,怕是早就等不到这个契机,所以不用有太多迟疑,该如何尝试便如何尝试,此事也就站在这处的你们二人与乔贤妃知情,朕若真的有什么万一,必不会治你们罪,你们尽管放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