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少安身穿紫色缎服,上面用金丝绣着一只振翅的雄鹰,在栎容看着,这只鹰可比紫金侯本人要精神太多。
牵着马的薛灿看见父亲,将赤鬃拉到一旁,对着父亲抱拳行了个礼,不冷不热喊了声,“爹。”
那口气…栎容喊声“芳婆”都比他亲热十倍。
薛少安顿住脚步,抬起凹目看着薛灿年轻冷淡的脸,“出去?去哪里?”
——“鹰都,夫人知道。”
“额。”薛少安应了声,“既然婉儿知道,你路上小心些就好。”
见薛少安的反应,似乎对辛婉行事打算很是放心,只要是辛婉定下的事,大大小小都无须他再过问,辛婉做什么,定下什么,都是对的。
“爹要顾好自己的身子。”薛灿迈开脚步,音色虽然冷淡,但栎容可以听出他话里对父亲的关怀。
薛灿不擅表露,但他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灿儿。”薛少安想到什么,拂开紫袍缓缓转身,“鹰都紫金苑,是薛家早些年置下的的府邸,往常只有我和婉儿进京朝拜才去小住。空着太久,你去鹰都,就住去那里。我会书信鹰都,替你打点妥当。”
“多谢爹。”薛灿朝父亲深深鞠了一躬。
薛少安低咳了声,转身走进府里。自始至终,薛少安都没有看旁人一眼,连几步外的栎容,都没打量打量。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似乎对其他都不看重,他的话里,只出现过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夫人——辛婉。
他的眼里心上,似乎也唯有那个女人。
——“看来紫金府,是辛夫人说了算?”栎容跳上马车,掀起车帘扭头看着马上的薛灿。
薛灿回望紫金府恢弘的宅邸,“没有夫人,也没有今天的紫金府,爹也不会安好到现在。爹自小病弱,所有大夫都说他活不到弱冠。夫人到了紫金府,爹的身子才一天天好起来。”
——“辛夫人是神医么?”
——“爹,很喜欢夫人。”
——“辛夫人雍容华贵,她的母家,是不是和薛家一样了不起?”栎容等着薛灿的回答。
薛灿眺望初升的太阳,“她来紫金府时,起初也只是个过客…没人会想到,她会留下。”
日色覆在栎容昂起期待的脸上,她的眸子溢出斑斓的色彩,薛灿深望着这张柔去疤痕的脸,高高扬起马鞭,“走了。”
城外的九华坡上,谢君桓和绮罗远眺竹林,林间飞鸟惊起,扑翅飞向九霄,他俩知道,薛灿已经带着栎容离开。
绮罗的眼神异样,但看了片刻,还是转过身去,低声道:“听说...是小侯爷亲自去库房,给鬼手女挑了那乌金钩...谢君桓,你我哪里见过小侯爷这样对人上心?”
谢君桓黑目动了动,没有去应,一步步走近坡里。
九华坡的深处,隐隐传来敲击铁石的声音,谢君桓朝坡里走去,走的越近,铁器声就越加剧烈,密林遮住了天上的红日,火星四溅,映亮了层层叠叠的人影…
似有百人,又好像,远远不止……
第28章 巧妆阁
谢君桓朝坡里走去,走的越近,铁器声就越加剧烈,密林遮住了天上的红日,火星四溅,映亮了层层叠叠的人影…
似有百人,又好像,远远不止……
鹰都,巧妆阁
关悬镜在巧妆阁外已经踱了一阵,店铺里都是城里结伴的闺秀,嬉笑着挑选喜爱的脂粉饰物,虽然也不是没有男子,但…关悬镜又朝里头看了眼,那些男子个个面带喜色,一看就是买给倾心的对象…自己贸然进去,又算什么?
关悬镜恼着自己,本来也没有什么,不过买个赔罪的礼物,没事瞎想做什么?没事,也得给想出个事来。
关悬镜猛吸了口气,硬着头皮大步跨了进去,看也不看满目琳琅,闷声道:“给我包一套最时兴的,包的好看些。”
关悬镜相貌俊秀,又是一身五品少卿的官服,腰配宝剑风神明朗,一进巧妆阁就引来众人侧目,少女羞涩含笑的眼神齐齐注视在他身上,关悬镜身躯一震,盼着赶紧拿了东西离开。
掌柜托着一匣子好看的物件,一样样指着道:“这是鸭蛋粉,这是胭脂,这是螺子黛,这是…”
关悬镜合上匣子,摸出一锭银子塞进掌柜手心,低声道:“不劳烦了,多谢。”
关悬镜埋头想闪,忽的门外进来个穿红衣的俏丽女子,身后还跟着几个穿嫣红劲装的干练婢女,女子一露面就被人认出,巧妆阁刹的安静,挑拣着的闺秀贵女都挪到一旁,胆小些的已经挤出门去。
——“戚…戚小姐。”掌柜哆嗦着抱起拳,“要知道您今天回来,小的就差人给您送到太保府去…戚小姐千万别怪罪呐。”
“怪不到你头上。”红衣女子笑出梨涡,眉宇间英姿飒飒,“是我早了几天回来,这不,就亲自上门挑些礼物送给家中嫂子。谁料…”红衣女子瞥向顿住身的关悬镜,笑颜如花,“还有意外收获,关悬镜,一别不过两三月,你是不认得我戚蝶衣了么?”
关悬镜温温抱拳,“戚小姐,雄州一趟,你的脚力够快。”
戚蝶衣眸子闪动,扬起衣袖示意身后的婢女走远些,“眼前又没战事,去雄州也不过是寻常看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戚蝶衣瞥见关悬镜手里的妆匣,低下声音道,“是不是爹告诉你我这两天要回来,你知道…我喜欢…”
关悬镜大大方方把手里的匣子递了过去,戚蝶衣大喜接过,急急揭开,才看一眼恼意大起,嗔怒道:“关悬镜,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用这样的东西?胭脂,我只用花露调配的玫色,还有这螺子黛,黝黑满大街都是,我戚蝶衣…只用墨色。”戚蝶衣怒看吓软腿的掌柜,“你没告诉关少卿么?”
关悬镜抽出自己的东西,又摸出一锭银子按在柜上,温声道:“戚小姐平常喜欢什么,就置上一套送去太保府。”关悬镜掩上匣盖,“这些,是置给旁人的。”
“别的女人?”戚蝶衣大眼怒睁,“别告诉我是给你娘,你娘清心寡欲多年,是又要弃了姑子不做了么?”
“我娘随性惯了。”关悬镜也不生气,“没准,真有哪天就还俗不做姑子。给她备些也无妨。”
——“关悬镜!”戚蝶衣挥袖拦住他的步子,“我去雄州不过两月,鹰都,什么女人入了你的眼?巧妆阁,关少卿也会亲自给她挑选礼物?我戚蝶衣,倒想知道是哪位姑娘如此厉害。”
关悬镜擦过戚蝶衣气的发抖的身子,轻声道:“女人越跋扈,就越不可爱。大理寺还有事,我先走了,改日,再去府上向戚太保请安。”
——“关悬镜,关悬镜!”
大理寺
除了自家不大的宅子,关悬镜待得最长的地方,就是大理寺。旁人过了时辰就急急回家,关悬镜反正孤身一人,家里也就几个跟随多年的老奴,几乎日日在大理寺待到深夜,手头有案就查到底,不光如此,他闲时还喜欢找些多年未破的悬案翻阅。
可惜大理寺得力的人不算多,作为年轻有为的少卿大人,关悬镜身上的案子实在不少,许多陈年旧案,匆匆扫过也就没了下文。
阳城栎氏义庄里,栎容说起她爹在湘南失踪的旧案,偏偏就是关悬镜曾经无意中翻阅过的那桩。关悬镜没有和栎容提起,是因为他翻看了原本就不多的卷宗,也是毫无头绪,没有头绪的事,他不会轻易许诺,尤其,还是对一个守孝七年的执着女子。
从巧妆阁出来,家中没趣,关悬镜索性又回去大理寺,打发着一个人的光景。或许也因为,大理寺是正经办事的地方,戚蝶衣再蛮横嚣张,也不会跑去那里闹腾。
——“关少卿,您怎么又回来了?”宫柒挠了挠头,“刚刚孟大人还提起你…”
“提到我?是安乐侯的案子有眉目了?”
“不是。”宫柒摇头,“那宗无头案怎么会有眉目?属下真庆幸案子没落在您身上,几位少卿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半,半月期限迫在眉睫,要再查不出,薛太保一怒之下砍了他们的脑袋也不好说。照属下看,孟大人待您不错,这种难比登天的悬案,倒是没有指派在您身上。”
——“我倒是想试试。”关悬镜叹了声,“可惜他们只让我帮着张罗安乐侯的丧事,从阳城空手回来,反倒是无事可做了。”
“属下要说的就是这个。”宫柒猛拍大腿,“孟大人说,鹰都的紫金苑闲置了几年,昨天忽然人影叠叠,不少下人开始忙乎起来,好像…”
——“紫金侯夫妇要来?”关悬镜低喃,“不是…应该…栎容…一定是薛家送栎容上京…”
“鬼手女?”宫柒咋舌,“一个小小殓女,薛家送她上京,会腾出紫金苑来?我听说…紫金苑占地数十亩,里外十几个院落,装饰遍是乌金,极其富丽奢华,虽然鹰都是个侯府也有这么大,但…紫金苑不过是薛家在鹰都一个别苑,薛家两三年才来小住几日…这样的排场,可比皇上的行宫还要大。关少卿,鬼手女也住的上紫金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