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里?”戚少銮低吼问着,“去和薛灿议和?”
“去帮大人,帮我大周。”关悬镜没有回头,黛蓝色的官服融进漆黑的夜色,戚少銮揉着浑浊的老目,不过一瞬,就已经看不清关悬镜究竟往哪里去了。
鹰都深巷小宅里,杨牧已经憋了好几日,这不能随便出去就算了,那神秘人也几天不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别是把小杨牧忘在了这里。
杨牧手脚又没被捆住,几次也想偷跑出去,但才走出院子就又死撑着退了回去,杨牧不傻,关悬镜有多少斤两他也领教过,要真是自己被关悬镜逮住,倒悬在鹰都外挡住小侯爷的大军…杨牧当然是不怕死的,可也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别人。
小侯爷对自己那么好,是一定不忍心看着自己有事,还有大小姐,她都说了,不要三年就会和自己一起,要是自己非要作死…那可就是活该了。
杨牧心中抑郁,却又什么都做不了,索性拔出短剑在院里舞起,几十招使完,大汗淋漓神清气爽,一壶凉茶下肚,居然生出几分畅快来。
宅门咯吱推开,黑衣人迈进,斗笠下的眼睛注视着放下短剑的杨牧,唇角微微扬着流露出一份满意来。
“我以为,你会耐不住性子,等我回来你早就不见踪影。”杨越打量着浑身汗湿的杨牧,“舞剑解闷,倒是个好办法。能三天没有出门,你比我估计的还要有耐心。”
第141章 促膝谈
“我以为, 你会耐不住性子,等我回来你早就不见踪影。”杨越打量着浑身汗湿的杨牧,“舞剑解闷,倒是个好办法。能三天没有出门, 你比我估计的还要有耐心。”
“我又不傻。”杨牧擦了把汗, 忽然领悟到什么,指着杨越喊道, “我知道了,你这几天都在门口堵着我呢, 我要真闯出去, 你准给我揪回来, 是不是?”
杨越垂目暗笑,嘴上却什么都不说, 把手里拎着的酒菜放下,“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你故意考验我呐。”杨牧吃了几天干粮也有些馋, 闻着肉香急急打开荷叶包,深嗅着美滋滋道:“红焖山鸡,蒸鹿肉…还有一壶酒?”杨牧喜上眉梢, “你还不承认你认得我?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东西, 说说, 咱俩以前到底是怎么认得的?莫非,当年你也在我哥哥麾下?又或者,你是小侯爷的人?”
杨牧说着夹起鸡腿大口咬下,吮/吸着浓稠的汤汁摇头晃脑。
杨越没有动筷, “姜人都喜欢野味,并非是对着你的口味,杨小爷想多了。”
“薛灿已经得了阳城。”杨越笃定举筷,却是把上好的鹿肉夹进杨牧的碗里,“听说,皇上召关悬镜做使臣,直奔阳城去和薛灿议和,就是这几日的事。”
“啊!”杨牧囫囵咽下嘴里的吃食,“又是关悬镜那厮,他最会使诈,他去找小侯爷,准没好事。不行,我得去阳城,护着小侯爷他们。”
“薛灿身边不缺能护着他的人。”杨越声音低缓,有着让杨牧无力对抗的威严,“你既然能沉下心思留在这里三天,看来…后面的事,你也许能帮得上我。”
“就说你是试我呢。”杨牧来了精神,“说说,让我帮你什么?是刺杀那狗皇帝,还是戚太保?”
“只会打打杀杀,是难成大事的。”杨越话语严肃,“我问你,你是想一辈子冲锋陷阵剑上染血,还是想真正帮上你效忠的小侯爷,为他分忧解难,治国安邦?”
“我?”杨牧挠头,冲杨越摊开手道,“小侯爷也督促过我读书习字,可我这双手就握的住剑。”
杨越看着杨牧手心的茧子,摇头道:“顽性不改,连小侯爷都管不住你?杨牧,大周气数已尽,薛灿是一定不会答应议和的,立国指日可待,后面就是如何治国安邦,你不会替薛灿打一辈子仗的。薛灿不派你为将,不让你做先锋杀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杨牧认真脸,道:“我知道,他怕刀剑无眼,我要是受伤,又或者我死了…他会伤心难过,他老说他欠我哥哥一条命,他答应过我哥哥会好好照顾我。”
斗笠掩住了杨越有些触动的脸,杨越稳住心绪,低沉又道:“你只说对了其一,还有就是,他不想你只做一个猛将,他想你能洞察全局,磨练心性,你家小侯爷想你可以做他的左膀右臂,他日可以助他治理天下。”
“我只会使剑。”杨牧有些沮丧,“一纸檄文而已,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你错了。”杨越低笑着道,“一路关卡重重,你能在官兵眼皮子底下传遍檄文,没有智谋如何能做成?你有胆识,你也够聪明。”
“真的?”杨牧还甚少听到有人这么夸自己,居然还夸得煞有其事,杨牧来的精神,欢喜又道,“还有么?”
“吃菜,别凉了。”杨越爱怜着道,“还有?你怜悯姜奴,但最终没有冒险行事,说明你并非莽撞无脑的蠢人,你听得进劝说,也知道利害轻重,便是孺子可教。我离开三天,你就老实待着,证明你已经足够沉稳,可堪大任。”
“哈哈。”杨牧大笑,“连小侯爷都没这么夸过我,你倒是说话讨喜。说了我半天好话,赶紧说说你要我做什么?”
杨越给自己倒了杯酒,不紧不慢悠然喝下,“殇帝想议和,朝中大臣也个个贪生怕死,但要薛灿不想,就只有耗战到底,直到鹰都城破。真到了兵临城下那天,殇帝也许会拱手献出玉玺以求一条活路,但有一个人,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拖住薛灿的步子。血染鹰都也在所不惜。”
“你说关悬镜?不是不是。”杨牧摇头,“关悬镜再惹人嫌,却是个君子,苟且小事他做不出,你说的,是戚太保?”
杨越赞许的看了眼杨牧,继续道:“戚太保乖张跋扈,女儿又死在姜人手里,就算薛灿命定天下,他也绝不会让薛灿的帝王之路走得顺畅。我猜,戚太保会做两件事。”
——“快说快说。”
“一,他会下令焚烧周国所有法典册录,一切可以助薛灿治国的东西,他都会一件不留,只会留给薛灿一个最烂的摊子;二,天牢里还有好几百姜奴关着,薛灿攻城时,这些姜奴一定会被押往城外,用他们的血迎接他们的少主…”
“禽兽,不是人!”杨牧狠摔筷子,“敢拦我家小侯爷的,我杨牧第一个废了他。”
“才夸你呐?”杨越故意不住摇头。
杨牧噌的捡起筷子,赶忙夹起块鹿肉大口吃着,“是我火气大,你说,我听着。”
“这第一件事,不用你我费心。”杨越指节轻弹桌面,看着吃得欢实的杨牧,眼角露出欣慰的笑容,“你家小侯爷志在天下,他已经通过紫金府安置在鹰都的暗卫细作,悄悄搜罗拓下各府衙册录典籍,杨牧,你没有跟错主上,薛灿他的志向不止是报仇复国而已,他要做千古一帝,有安乐天下子民的鸿鹄大志。”
杨牧抬眼看着杨越,他可以感受到这人说话时流露出的激动,黑衣客始终避开自己的问题,他虽然还是没有告诉杨牧他到底时何人,但每当他说到薛灿和姜人的时候,他努力想把情绪藏得更深,但他好像对杨牧卸下了防备,这让他痛快说话时,会不自觉的把内心的兴奋期盼泄露少许。
就像是现在,黑衣人的声音都高了些,摊在桌上的手背,青筋一下下动着,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忽的看着杨牧,“杨牧,你明白么?”
杨牧点了点头,问道:“小侯爷暗地里做的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难道是…这些事你也在给小侯爷筹办,才发现…”
杨越没有顺着杨牧的话,他喝下一口酒水,继续又道:“你和我要做的,就是第二件事,也是你挂在心头的那件。”
——“姜奴?”杨牧来了精神,“你要带我去救他们?”
“你也不想薛灿眼睁睁看着那些老弱妇孺,被戚太保一个个杀死在鹰都外吧。”斗笠下的杨越,眸中闪出怒火,“这事我自有打算,到了时候,我要你和我一起。”
杨牧欢喜击掌,“杨小爷我窝在这里憋屈,早想大干一场了。”话说到一半,杨牧忽的收住,沉下气息装作老成模样,“不不不,什么大干一场,只会打打杀杀就是莽夫一个,我杨牧不做莽夫,我要做…有勇有谋的豪杰,就像是…”杨牧注视着黑衣人看不见的脸,“像你一样。”
——“不要像我。”杨越颔首摇头,“你有更过人的天赋本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杨越站起身,杨牧看着他往屋里走去的背影,他的身姿应该是英武的,但为什么要严实包裹在宽大的黑色袍子里…他的脸…杨牧想到了被灼伤脸的薛莹,薛莹灼伤半边脸颊,自此就戴着乌金面具示人,莫非这个人…他的脸更加惨烈,惨烈到没有一分可以示人。
会是什么样的灾祸,让他变成这样。
子夜时分,杨牧仰卧在偏屋的床褥上,大眼望着天花板,怎么也合不上眼。自己给小侯爷飞鸽传书,问到黑衣人的身份,杨牧有一种感觉,小侯爷一定认识这个人…但回信里,薛灿却没有告诉杨牧他最想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