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容执起竹筷,正想着先吃哪个,忽的胸口一紧,抚着桌沿不住干呕。薛灿一惊,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赶忙倒了杯茶水,栎容见过太多比刚才可怕的尸首,给戚蝶衣入殓,怎么会恶心成这样。
栎容嘴里发酸,脸颊也有些变色,这也不该啊,明明饿的慌,怎么看着哪样都吃不进去?难道是…病了?
薛灿摸了摸她的额,也是有些不解,“前几天胃口还好得很,吃了还喊饿,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栎容先是摇头,随即又生出些茫然,嘀咕道:“看来是得请个大夫,这月的月事…好像也迟了些…可别真是病了。”
薛灿才要接话,端着热汤的绮罗已经喊出了声,“咿呀,少夫人是有喜了么?”
栎容脸蛋一热,急道:“别胡说,要是没有,不就是空欢喜一场。”
绮罗放下热汤,一本正经道:“我从不胡说,这就请大夫去。”绮罗心急,饭也顾不得吃一口就已经小跑了出去,栎容想追她回来,身子已经被薛灿按住。
薛灿打量着栎容的脸,低笑了声道:“没准真是好消息,之前混进城,就觉着你好像不大一样…”
栎容给自己盛了碗汤,才抿一口又酸的吐了出来,沮丧着脸道:“有了身孕就没了胃口?这也太憋屈了。”
薛灿快慰大笑,起身把栎容搂紧怀里,“要真是有喜,那就生这一个,绝不让我家阿容多受委屈。”
第127章 少年游
薛灿快慰大笑, 起身把栎容搂紧怀里,“要真是有喜,那就生这一个,绝不让我家阿容多受委屈。”
大夫号完脉, 栎容真是怀了月余的身孕, 绮罗欢喜的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谢君桓平日稳重, 一听少夫人怀了薛灿的骨肉,刚毅的脸也是喜上眉梢。
襄郡夺下, 又斩敌帅, 姜人又得少主…喜事接二连三, 实在振奋人心。
栎容抚着平坦的小腹,眨巴着眼还有些不敢相信, “我肚子里,真有了孩子?”
薛灿亲吻着她的指尖, 好笑道:“大夫都说了,当然是真的?你做活厉害,怎么在自己女儿家的事上, 倒是懵懵懂懂的。”
栎容红着脸, 凑近薛灿耳边, 羞声又道:“前几天还做了那事,会不会伤了孩子啊?”
薛灿愈发觉得夫人逗趣,摇头道:“那次你在别人府里,我稍稍动作你就怕的紧, 轻手轻脚怎么会伤了他?”薛灿拧住栎容的鼻头,唇尖温柔触上,“你这个娘亲真傻,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栎容推了把薛灿,“也没想过会这么快…”
薛灿忍俊不禁,“也不枉你夫君这么卖力才对。”
寝屋温情脉脉,薛灿陪着栎容又说了许久的暖心话,又叮嘱她不可再去入殓累着自己,这才掩下床账让她歇下。
偏厅里,谢君桓亲笔书信送去湘南,把栎容有喜的事迫不及待告知辛夫人和薛莹,绮罗在他身后轻轻研墨,看着信笺上的字迹也是欢喜。
谢君桓忽的执住绮罗研墨的手腕,绮罗顿住动作,四目含情对望,千言万语都凝在眸中。
鹰都,大理寺
宫柒捧着一厚叠案卷送去关悬镜那处,戌时早已经过了,换做以前,要不是当值,宫柒早已经回家大睡,但战事告急,虽然只是个大理寺小卒,可谁让自己的上司是关少卿呢。宫柒摩拳擦掌,怎么也得把握机会谋出个前程来。
案卷送到,关悬镜一目十行扫过,不时拿朱砂圈出案卷里的名字,示意宫柒一一记下。
宫柒埋头照做,子时过去才清点完几百人名,宫柒一个个看去,见关悬镜挑出的都是犯下死罪等候秋后问斩的恶人,揉眼疑道:“属下不明白,这还在打仗,大理寺的惯例是,死囚暂且搁置…”
“既然已经定下死罪,早些了事也无妨。”关悬镜揉了揉肩。
“噢?”宫柒似懂非懂,“还有闲人做这事?”
关悬镜也不解释,锐利的眼目含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宫柒忽的明白,猛拍案桌道:“我知道了!”
“说来听听。”关悬镜不急不慢。
宫柒嘴巴跟爆竹一样噼里啪啦,“关少卿说要抓出那个帮紫金府的神秘人,咱们熬夜挑出来的这些…就是诱饵?”
关悬镜目露赞叹,“也不枉跟了我几年,不错,这些死囚,就是代替那群姜奴做诱饵。我要用斩杀姜奴,诱那个神秘姜人出来。我太想知道…有筹粮之力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的背后,又是不是还有高人…”
——“神秘人的背后还有高人?”宫柒咋舌,“关少卿敢想,旁人无法理解,但属下跟在你后头,却发现您想的所有都是对的。您说有,就一定有。”
宫柒挠头又道:“既然都是高人,诱敌这样的伎俩…他们会中计么?”
关悬镜先是笑而不语,见宫柒挠破了头好像还是不明白自己的真正用意,关悬镜摇头笑道:“高人,当然是不会轻易中计的,但…冲动的少年义士,就一定会。”
——“少年义士?”宫柒眨巴着铜铃大眼,“属下知道了,杨牧!怎么,杨牧就在鹰都?”
关悬镜合上名册,“我和你说起过,薛灿之所以待杨牧格外亲厚,是因为那个为薛灿去死的杨越。姜人伐周,大军将领里,有杨牧的名字么?”
“没有。”宫柒肯定道。
关悬镜轻晃名册,“杨牧身手不凡,为什么不在大军中?因为薛灿知道刀剑无眼,他不想杨牧有事,但…杨牧少年性情,要是让他无所事事待在湘南,他一定会悄悄随军,没准还会惹出事来。所以,薛灿一定给了杨牧别的任务,还肯定是件大事。”
——“何事?”宫柒好奇起来。
“《讨周室檄》。”关悬镜不假思索,“檄文不过几天就传遍周国,杨牧脚力快,性子热,传播檄文的事一定是他做的。鹰都出现檄文也就是一日前的事,杨牧八成还在鹰都,伺机为薛灿攻城里应外合。”关悬镜指尖敲击着案桌,“一定是这样。”
宫柒恍然大悟,“原来您真正要引出的,是那个小杨牧。只是…”宫柒犹豫又道,“区区杨牧,就算他大哥对薛灿有恩,擒住了他又有什么大用?薛灿怎么也不会为一个少年弃了自己的大业吧。”
敲击案桌的声音嘎然止住,屋里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宫柒屏住呼吸,等着关悬镜给自己点起一盏明灯。
关悬镜黑目闪烁出一种猜测,虽然是猜测,但宫柒知道,只要是关少卿用心琢磨出的,十之八九,不,是所有,都是确实存在。
“那个潜伏鹰都杀害朝廷大员的神秘凶手…”关悬镜幽声低语,“连薛灿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提醒薛灿勿忘复国报仇…宫柒,我怀疑…这个人…也许就是杨牧的哥哥,杨越。”
“啊?”宫柒惊吼一声,“那人死了,死在火海里,关少卿,您该早些歇息了,怎么都说起胡话了。”
关悬镜示意宫柒听下去,所有看似不可思议的猜测,隐隐都有线索穿引,就好像是,慈福庵神秘的病妇,古老湘南的侯爷独子,乱坟岗哀怨的埙声…
所有让人无法想象的猜测,最后都变作可怕的事实,关悬镜不敢再忽略自己任何一个猜测。
“除了杨越,我想不出还会有谁会帮薛灿做这么多事。”关悬镜继续道,“他还活着,却没有去找薛灿和自己的弟弟,为什么?”
——“为什么?”宫柒哪里能猜出个鬼。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宗庙的大火里身受重伤,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可能被大火烧的不轻,他不想薛灿愧疚,弟弟伤心,他宁愿人人当自己已经死了。”
宫柒狠拍大腿,用力太重疼得直咧嘴,“有道理!猜测说的也煞有其事,属下什么时候才能和您一样厉害?”
“只是猜测,却不能忽略猜测。”关悬镜深吸了口气,也觉得真有些乏了,“是真是假,得试过了才知道。要真是杨越在背后行事,他的亲弟弟被擒,他一定会现身来救,到那时…才是真正的一箭双雕。”
“杨越哪有筹粮的财力?”宫柒又有些懵逼。
“那就要看他背后的高人了。”关悬镜猜测出所有,唯独对这个人物无从猜起,天下巨富屈指可数,湘南薛家算一个,其他的…又会是哪个古老家族?
关悬镜忽然觉得脑袋涨得慌,起身朝屋外走去,宫柒跟在他后头,眉宇间也有了几分要做大事的模样。
——“接下来的事…”
宫柒抢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关悬镜拍了拍宫柒的肩,举目望着幽远的夜空,见星辰黯淡无光,似乎并非吉兆。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远在襄郡的戚蝶衣,虽然并无男女之情,但他还是惦记着戚蝶衣的安好,盼着她早些平安回朝。
鹰都城远离南方,战事告急,但城里百姓大多还是照常生活,集市上熙熙攘攘也算热闹,街边面馆里坐了个大半满,一伙子人正吃着面,忽的有人从外头进来,脸色还有些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