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绥安惨叫一声,猛的把宠姬推下榻,“拖出去,拖出去!大胆逆贼,竟敢犯上作乱,拖出去!”
黑甲卫士拖走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宠姬,偌大的殿上,只剩手足无措的周绥安低低嘶吼着。
——“云姬…云姬…”周绥安狂乱叫着,“那是你的儿子…他不是早死了么!他应该死了啊!”
太保府
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戚太保如此阴骇的表情,正值盛夏,大厅里却冷风嗖嗖,每个人的心更是寒到骨子里。
关悬镜也在被宣来议事的臣子里,他神色清冷,俨然把自己和这一众酒囊饭袋区分清楚,关家两代忠良,关易是,他的儿子也是。
孟慈沉默捻须,良久幽声道:“天下粮仓,竟有大半被紫金府搜罗了去,有说紫金府乌金见底,难不成…只是个幌子?”
金禄寿忙不迭道:“就是。先前送来一万担的富商没了消息,一定也是粮草被薛家加倍买去…怪不怪,国库空虚,属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无人应声,金禄寿不怀好意瞥向角落里的关悬镜,咳了声道:“关少卿身负重任,却好像…没有丝毫动作?关少卿,你无所为,其他人…就难有为呐。”
戚太保深目幽望关悬镜,“悬镜,老夫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关悬镜动也不动,口吻清清淡淡,“明知是不可能找到的东西,又何必深陷其中走火入魔,成为另一个太子虔,让鹰都重蹈当年姜国覆辙?”
“你连找都不找,就说不可能找到?”金禄寿捧腹道,“关少卿倒是有些嚣张。”
关悬镜鄙夷道:“眼下,有太多比找宝藏更重要的事,要我真的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就是进了太子虔死前布下的死局。”
“死局?”金禄寿笑了声,“你要找不到,那才是让大周和所有人陷入死局吧。”
关悬镜走开几步,看着戚太保道:“太子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告知完整宝图,他就是生怕薛灿陷进这个局里。但我关悬镜,不会走进他布下的陷阱。雍华宝藏,我找不到,也不会去找。”
“孟大人你瞧瞧。”金禄寿指着关悬镜啧啧道,“你教出来的好弟子,胆子不小,国难当头还一身正气,好像天下人负了他一样。”
戚太保盯着关悬镜消瘦却沉着的脸,面容微微有些抽搐。
关悬镜无惧上前,冷视满脸横肉的金禄寿,淡若道:“你说送来一万担的那人没有踪影?”
“是。”金禄寿不假思索,“原本说,三日就会再有粮送来。”
关悬镜冷笑了声,对视着戚太保,道:“金掌事成竹在胸,大军粮草已经有金主为朝廷包下,之后几天高枕无忧,一心就等着那金主送粮上门…谁知道…”
“人算不如天算呐。”金禄寿扼腕叹息。
“错!”关悬镜声如洪钟,“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人是用一万担粮草拖住内务府,在内务府和金掌事静坐不动的时候,他确实已经筹集了许多粮草,只是…那些粮草不是送给朝廷,而是…往湘南去,送给薛灿那帮乱党。那人并不是被乌金打动,而是,他原本就是有心要助紫金府的人,他是故意牵制朝廷,陷朝廷于断粮之险,其中难辞其咎的,就是金掌事。他身负筹粮重担,却给朝廷引狼入室,硬生生错过了筹粮的最佳时机!”
“你…血口喷人!”金禄寿低吼着,“关悬镜,你查案入魔,把什么都当成破案么?紫金府富可敌国,出重金与朝廷抢粮有什么不可能?”
“金掌事错了。”关悬镜挺直腰杆面无惧色,此时此刻,也没什么需要自己谨言慎行,“薛灿他们原本没有打算立刻起事,九华坡暴露的突然,紫金府也只能仓促准备,如此大笔的粮草,湘南远在边陲,要行事也绝不可能如此之快,若是金掌事认真筹粮,我们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风?”
“一派胡言,你污蔑我!”金禄寿额头渗出汗,收受贿赂朝野盛行,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若如关悬镜所说,那黑衣客存心要帮紫金府,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帮凶,通敌大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够了!”戚太保炸雷发声,金禄寿嘎然捂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悬镜。”戚太保沉闷道,“你说,有人处心积虑要帮紫金府?此话怎讲?”
关悬镜拂袖上前,“悬镜刚刚说过,事发突然,薛灿也没想到九华坡会被我发现,匆匆几日,能筹到起事的粮草和马匹已是极限,后续粮草要绕过鹰都等重城才能运去后方,要不是有人在皇城给紫金府筹谋,薛灿和辛夫人再厉害,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所以,我觉得一定有人潜伏在鹰都内外,得知薛灿起事,便算计朝廷,用粮草送去当做给薛家的大礼。”
——“潜伏鹰都…”戚太保后背微冷,“你说…细作?”
“不是细作。”关悬镜摇头道,“普通细作暗卫,最多打探传播消息而已,哪能谋算这样的大事?”
“不是细作?”戚太保生出惊恐之色,“那是?”
见关悬镜沉默,戚太保起身走近关悬镜,枯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低声道:“眼下你见到的文武臣子,多是无用的废物,大周江山,竟要靠蝶衣一个女子去守。老夫知道,能信能用的,你关悬镜算一个。你看出什么,猜到什么,都一五一十说出来。”
“太保大人还记得刺杀安乐侯和宋太傅的案子么?”关悬镜轻声提醒。
戚太保点头道:“姜人所为,你说过的。”
“大人当时杀尽侯府的姜奴给安乐侯陪葬…”关悬镜哀声道,“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怎么杀得了勇武的安乐侯?今日把所有事连在一起去看,那个凶手…该是一身忠肝义胆,他是姜人,还是不一般的姜人,他费尽心思刺杀两位朝廷大员,如何进去戒备森严的府邸?我想金掌事心里也有数吧?”
——“我如何会知道?”金禄寿慌乱摆手。
关悬镜又看向沉默许久的孟慈,这是他的授业恩师,也是背刺兽图的巩固大臣,关悬镜肯定,孟慈也一定猜出玄机,只是他…无法说出。
“凶手用重金砸出潜入府邸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的面见了两位大人。”关悬镜悲愤道,“又用姜人的手法取了他们的性命,再由密道悄悄离开。”
“为什么…”戚太保百思不得其解,“要杀这二人?”
“这个凶手…”关悬镜屏住呼吸,他似乎感受到这个人就在鹰都的某个巷角,他在暗夜里行走,却无人见过他的真容。
——“他一定比所有活着的姜人更渴望复仇,甚至比皇裔薛灿,还要渴望。”
第123章 允婚事
——“他一定比所有或者的姜人更渴望复仇, 甚至比皇裔薛灿,还要渴望。”
“他到底是什么人!?”戚太保发出可怕的吼叫,“什么人会比薛灿还要想复仇?”
关悬镜深吸了口气,“这个人, 他有报仇雄心, 却扛不起复国的旗帜,他流离周国各处, 他在等,等一个人少年长成, 燃起复国壮志。他一定知道姜国尚有皇裔在世, 只是皇裔年少, 他必须等。”
“他为什么要杀安乐侯?因为,他有些等不及了。七年过去, 皇裔早已经满了弱冠,但他好像已经被紫金府的荣华磨平了仇恨, 甘愿做一个小侯爷。他以为皇裔忘了姜都血仇,所以…他要做些什么来提醒那个皇裔,让他记起当年的血海深仇。安乐侯率军杀进姜都, 又烧了姜氏宗庙, 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关悬镜看着戚太保变色的脸, 犀利乖张的老者已经没了攻姜时的霸气,他面容抖动,枯指哆嗦,俨然也被关悬镜的话惊吓住, 失了往日的威严。
“他用姜人的手法杀了安乐侯。谁知道…”关悬镜继续道,“湘南还是没有异动,薛小侯爷竟然还亲赴鹰都送来鬼手女,似乎都已经向朝廷服软示忠。这个人无法相信,自己寄予厚望的皇裔,竟然亲自献金朝廷,还去见了伐姜的仇人…就在这时,宋太傅又亲自监斩了姜奴,他血性又起,就在薛灿人还在鹰都的时候,他用同样的法子进去太傅府,杀了宋太傅。”
——“他想…刺激薛灿复仇。”孟慈若有所思,“薛灿其实早已经在暗暗筹备,只等万事妥当,凶手却不知道,他等不及了…悬镜所说,好像有些道理。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姜人,那会是…谁?”
“原本我也猜不出这些的。”关悬镜叹了声,“九华坡,薛灿知道我必死,他把所有事告诉了我…宗庙设伏,他带领七十二个少年死士,七十二人,只有四人活着,谢君桓,绮罗,小杨牧…还有…杨牧的大哥,杨越。”
——“你回来和老夫说起过。”戚太保哑声道,“薛灿被人替死,这才能活到今天。”
“替薛灿去死的,是一个叫杨越的少年将军。”关悬镜忆起九华坡里听到的种种,“薛灿一直铭记他的情义,也替他好好照顾弟弟杨牧…”
“莫非。”孟慈灰色的眼睛闪了下,“你怀疑的这个凶手,就是薛灿当年身边的少年死士,他大难不死,还活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