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燕归来 (leidewen)

“仲羡，你爹的意思你听懂了吗？他在说，三年前，卢旭东是个好男儿，是给朝廷立下大功的暗夜王者。而三年后，他变了，变得十恶不赦，于是你才把他绳之于法的。你说呢？”曾凡看着自己的学生，这个他不想说，或者说，他希望看到他的学生还是那个讲义气，心思豪迈的大男孩子。
“他不是海盗，嘉奖令我给他时，他跟我说，你收着吧！我一个海盗，拿着朝廷的嘉奖令，太不像了。”仲羡眼眶红了，好像看到了卢旭东的那明亮的笑容。后来他把嘉奖令又带回了，还给了曾凡，不然，今天曾凡也拿不出来，“他是了不起的人，爹，是我杀了他。我认罪。”
“混蛋！”小何大人一巴掌打在了儿子的头上，但这一刻老泪纵横，前三十年，小何大人天天为这个儿子操心，担心，害怕自己死了，这个小子连自己都养不活。以后，他成功了，他的官职甚至比其它从小被称为才俊的哥哥们更高。他带领了水师打赢了日本舰队，他成为了何家的骄傲。可是老爷子自己知道，他不在乎儿子什么样，现在只要他活着啊。
仲羡看到瘫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的父亲，一时间也泪流满面，此时他也是百感交集。他也是做了祖父的人，此时却仍旧觉得自己回到曾经。
曾凡看着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六王和七王也是不忍再看了，白发苍苍的父亲抱着已经过了半百的儿子痛哭的样子，实在有点虐。
“曾师！”七王纠结了一下，轻声叫了曾凡一下，现在他都有点不忍再看了。但七王被六王拉住了，对着曾凡笑了一下，意思很明白，他们今天只是带着自己眼睛来的，没带嘴巴。
“我平民出身，我一直在告诉每一个我认识的人，我是靠着贤妻十指供给成就的。我那天问仲羡，我妻随意的放下她的工厂，我走到哪，她会跟到哪。仲羡说，不奇怪，因为吾妻一直在为了我的梦想为努力。仲羡，丁桐都认识我的夫人，他们都比我了解我的夫人，他们都知道，夫人这些年，一直在为了我的梦想而努力着。”曾凡从位置上下来了，慢慢的说道，“小何大人，你也认识我夫人，你也不会觉得我夫人为什么这么做对不对？”
“对，他是你的夫人，这不是应该的吗？”小何大人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泪，轻轻的说道。
“对，她是我夫人，我们夫妇一体，她为了我的梦想，她的努力在世人眼中就是应该的。我的孩子们六年了，还在英国飘着。他们难道贪恋那里要啥没啥？因为他们要去协调各种关系，他们要帮我们买各种我们真正需要的机器，要去跟英国上层社会保持联系，这样我们有沟通的渠道，我们不会再因为莫名的问题，被人家把战舰开在家门口？所以我到现在我没抱过我的孙子、孙女。你们也可以说，他们是我的孩子，为了我的强国之梦，他们应该的。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想说我儿子阻碍了你的梦吗？因为他阻碍了，于是你要置他于死地？凭什么？我儿子凭什么要去实现你的梦？”小何大人站起来，对着他吼着。
“不，他帮了我。这些年，他和丁桐也在为了我的梦努力。他们很努力，很了不起。我当初去福建时，没想过带他们。我带着四大水匪去福建闯天下，然后是卢旭东提醒了我，我们可以先掌握水师。我跟皇上写信，我没要仲羡，是皇上派他去的。我觉得皇上是不是太信任我了，他觉得仲羡是我的学生，我和他最好沟通，他最能达到我的意志，若是卢旭东他们敢反水，仲羡就是那个架在他们咽喉的利刃。六年，他们做得很好，我没想到的，他们想到了，他们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曾凡笑了一下，不禁蹲下，看着还跪着的两个人：“为什么让我失望，为什么让我失望！”
“如果卢旭东告诉你真相，你不会对我们失望吗？”仲羡看着自己已经有白发的恩师。明明这个比自己小得多的恩师，可是现在他有白发了，这一个月来，他一下子好像就苍老了起来。曾经跟他们一起意气风发，曾经对着刀光剑影时，他也都淡然以对。而此时，他满满的痛苦。
“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你这个傻子！这些年，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曾凡轻轻的拍着他的脸，“一个能想出让海盗去抢劫外国人的书生，我从没问过那些被抢劫的船上有没有妇孺吧？一个把一座城围死，不停的往里轰炮，明知道里面会有人吃人的事发生。我装看不到，为了最后的胜利，我可以什么都看不到。”
曾凡用手掌轻轻的拍着他的脸，一脸的失望。
“现在呢？装不下去了？”仲羡看着自己的恩师。
“我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是为了我的梦想。一直到你对卢旭东举起了刀。你把我对你最后一丁点的信心也给砍掉了。”曾凡轻轻的拿着自己的手掌拍着他的额头，“你师母、小猴子、你，还有丁桐，为了我的梦想，无论什么努力，我都觉得没什么。你们是我的家人、亲人。你们为了我的梦想，你们这么做是应该的。我知道我这么想不对，可是我真这么想，但卢旭东不是，他是我逼来的，他跟我们没有关系，可是他来了。现在他可以上岸了，为什么要弄死他？”
leidewen说
谁该来实现我的梦？或者说，自己的梦只能自己来实现！

第171章 挣扎

“恩师我不爱钱，我没有为了钱杀他，我只是害怕。这几年，我知道，我变得脏了。我的手，我的心慢慢的都变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去你那儿吃饭，因为只有在那儿，我觉得我还是以前的傻子何仲羡。我不想让他下船，下了船，他就不受控制了。那时，你也许就知道真识的我是什么样子。但我不想这样，我不想你知道这些。”仲羡又哭了，这回还是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所以我教你的最后一课，就是人要为自己所做的负责。”曾凡轻轻的拍着他的脸，一脸的沉重。
“卢旭东也许没死，只要没有尸首，你就不能证明我儿子杀死了他，也许只是重伤。重伤与死亡两码事！”小何大人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他的眼中还是满满的不甘。现在仲羡已经认了罪，他哭了半天，曾凡显然没有受到触动，那在想，自己还该怎么办。
大何大人轻叹了一声，他理解自己的弟弟，但是现在他也看出来了。曾凡为了平那四大匪王之心，他也得让仲羡绳之于法。他刚刚在仲羡的眼睛里也看到了眼泪，这是他的学生，他带着他到福建，他们一起建功立业。可结局却成了这个样孩子，让大何大人都是一声叹息。
“老二，算了。”大何大人轻轻的拉了弟弟一下，再说下去，仲羡的名声就没了。至少，此时仲羡还能有个敢做敢当的名声存于世。
“大哥，这是我儿子。”小何大人的眼睛也一片血红。
“我们说说卢旭东，这些年，我一直在跟皇上说卢旭东，说卢家南，说丁桐，说黄歌，他们都是了不起的聪明人，可是因为他们出身不好，于是他们绝了晋身之阶。我疼爱丁桐、疼爱黄歌，于是我给他们卢家兄弟没有的机会。现在丁桐正三品了。我的书童，正三品了！他的儿子在英国的皇家海军学院学习，将来可以回来进入水师，成为了不起的军人，他没有丁桐当年的挣扎了。
卢旭东一个水匪、你口中的海盗，他六年捐出了数十万两纹银，来支持福建的读书人。六年，人家说我六年让福建的读书人中举的都变多了，却不想想，这六年，福建学政衙门里多投入了多少钱。
我痛恨仲羡派人去杀卢旭东，因为我觉得卢旭东已经完成了他自己的使命，可以跟我离开福建了。他有妻儿，我跟他说，谢谢你，谢谢你这六年对朝廷的帮助！可是他反而谢谢我，他说我让他变成了一个更有用的人。他之前做水匪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几年做海盗，他知道，他在为朝廷做事。他在为我们积弱的国家努力。”
曾凡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滴下了，低头看着仲羡，“我必须要你的命，我不能寒了这些义士的心。我也不能寒了天下寒门士子的心。因为他们没有好爹，于是他们的生命再无意义。不管他们为朝廷做了什么，他们的命注定了没有你的值钱。这不对！”
“王爷，你们听到了，曾凡为了他的大道要杀吾子，老臣不服！”小何大人终于找到了曾凡的错处，直直的跪在了六王和七王的面前。此时他们是来监审的，他们倒是真的有权来阻止。
“老爷子，这两个家伙，这几年做过杀头的事多了去。真的一条条的摆出来，千刀万剐都不够。不过，曾师跟皇上说，皇帝不差饿兵，他给不了他们什么，于是给他们自由。只要他们大面不过，只要他们努力改变水师的战力，只要他们能从英国人手里多拿几门炮，去多弄几个战舰的图纸，其它的都是小节！所以这些罪，是他默许的。请皇上只用记得仲羡他们的功绩，但过错只用记在他一个人的账上，他会一并领罚。与仲羡、丁桐无关。”六王对小何大人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柔声说道。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六王，七王也笑了一下，“那折子本王也看到了，曾师说，这些年，海情复杂，仲羡这个水师提督当得艰难.有些事，的确出格，但是他知道，他默许。一切责任，他一力承担。所以这回曾师弹劾仲羡的，没有其它任何的罪行，只有杀人一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