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看下去,竟是有一架马车在徐夷则归来时同时进入徐府,车上人的身份不明,正在查证。
“会是谁?”谢昀疑惑地道。
谢暄道:“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不是善类。”
···
徐太夫人听说了徐夷则对冉念烟可有可无的态度,心中十分气恼,不敢告诉徐问彤,可心里已开始排斥这个长孙,实在是不近人情、枉顾人伦。
谁知徐夷则回到徐府,第一件事就是到荣寿堂请罪,把之前在嘉德郡主面前说的一席话悉数收回。
那些话都是为了麻痹东宫文臣的耳目。
徐太夫人道:“你的意思是,盈盈其实是在那些人手里?我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太子已经不在了,是时候树倒猢狲散,继续为之奔走又有何益?”
徐夷则道:“那都是些言行不一的人,其实他们也想扶持幼帝,只是无奈前有滕王殿下,后有把持朝纲的大珰刘梦梁,所以先要借咱们徐家的手瓦解两方势力,这样坐收渔利的把戏,不正是他们最擅长的吗?”
徐太夫人道:“既然是他们做的,谢迁是他们的领袖,想必是他一手策划的,知道这个,余下的便好办了,只是徐家该何去何从?我之前和嘉德郡主谈过,说的尽是废话,我的心思已不如从前了,难有什么真知灼见,说出的办法连自己听了都好笑,不如你来说说吧。”
徐夷则道:“孙儿请来一个人,祖母是否想见见?”
徐太夫人知道他带来的必定是可救一时之急的贵人,当即请人上殿,可她没想到,来人竟是一个十六七岁,比徐夷则还要年轻的少年。
看少年人清秀疏朗的面容,和不徐不疾的步态,在陌生的地方毫无局促之感,一举一动皆是清贵无匹,她便知道此人颇有来历。
“敢问尊府何处?”徐太夫人问道。
那少年朝徐夷则一笑,才道:“不才在王府做事。”
不用再说,徐太夫人已起身行礼,这样的品貌,且和皇帝有五分相像,怎么会仅仅是个王府里的下人或幕僚?细算年龄,与之相仿的只有皇三子齐王。
人们都说齐王深居简出,生母卑贱,不为乾宁帝所喜,可今日一见,方知风标若此。
齐王亲自搀扶起徐太夫人,依旧请她上座,说是在人家中,不好忝列主位,终于还是徐夷则出口相劝,三人才都在客位坐下,齐王居其一,余下依次是徐太夫人和徐夷则。
“不知殿下造访,有和指示?”徐太夫人问道。
齐王道:“只是和徐兄商量些事情,想着多少要拜见您,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惊动几位先生了。”
称呼臣子,不直呼姓名,而是敬称兄长、先生,虽是先代诸多帝王用惯了的笼络人心之法,依然屡试不爽。
徐太夫人知晓其意,略寒暄几句便送二人离开,见他们一径往执中院去了。
齐王看着这间新修的院子,觉得很新奇,背着手四处打量,尤其对回廊粉墙上勾勒的花鸟虫鱼十分感兴趣,随口道:“来日在御花园也建一处一模一样的,叫他们就照着你这里的样子做。”
徐夷则将他请进书房,陈青知道徐夷则今夜归来,特意醒着,往日早就就寝了。
他特别庆幸自己难得勤快一次,否则在齐王殿下驾前披着睡袍倒笈相迎,还真是个能被人耻笑一辈子的把柄。
他很惊讶,却第一时间清醒过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齐王照例亲自搀扶他起身。
“就咱们三人私下说话,不需这么多礼数。”
陈青是人精,知道这些话君王可说,臣子不可信,齐王虽还不是君王,可未来只在瞬息之间,谁能保证呢,因而愈发恭谨起来,还献出自家珍藏的贡品毛尖为齐王斟茶,齐王只是笑着说不用,依旧接过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徐德急匆匆赶回荣寿堂, 时序渐移,天气已有些凉了,这些日子的焦灼让阖家上下焦头烂额, 连他身上穿的还是单衣。
来不及请安,他直接凑上去问:“母亲, 齐王殿下真的来府里了?”
一边说,还一边擦着额角的冷汗。
徐太夫人不动声色看着他,道:“你想说什么?”
徐德一愣,笑道:“儿子还能想什么,就是不明白, 滕王眼看再有不到十日就回京了,夷则这时候把齐王请来,是不是有点……”
徐太夫人道:“十天,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徐德道:“这倒是,只是……怎么和刘公公交待?”
徐太夫人虽不管外头的事, 可耳聪目明,什么能逃得过她,自然知道刘梦梁擅权的事。
“刘公公,你背地里叫的恭敬,也没人替你邀功。”
徐德知道母亲不喜自己的态度, 可他已经算是半个刘梦梁的人了,依他看,到时城门一关,什么滕王、齐王, 都不是对手,幼帝登基,司礼监掌印就是立皇帝。
刘梦梁已许诺他,将来尘埃落定,少不了一个二品的尚书头衔,比自家兄长还要慷慨大方。
他还后悔当初没和冉念烟身边那个姓夏的下人好好相处呢,不然搭上这条关系,封侯都是唾手可得的。
徐德怕母亲生气,说了一番刘梦梁的坏话,骂了一通朝中有奸臣,便讪讪告退了。
回去和妻子商量,曲氏自然叫他不要放弃和宦官的交往,那才是现时可得好处,□□叨着,却见丈夫并不宽衣,似乎还要出去的样子,问道:“这么晚了,你不换衣服,还要去哪?”
徐德无奈道:“不还要到我妹妹那儿一趟吗?盈盈下落不明,怕她挺不过去。”
之前因为婚约的纠葛,曲氏已经和徐问彤结怨了,此时难免幸灾乐祸,拉下脸来对丈夫道:“她若求你做什么,你可别夸口答应,称称自己的斤两,泥菩萨过河,自身尚且难保,一家人还隔着几堵院墙,谁又能帮上谁呢!”
徐德心说那毕竟是自己亲妹妹,再看看妻子的脸色,怕说了就免不了又是一场闹,胡乱应付几句便出去了。
冷翠轩里不冷清,徐太夫人怕徐问彤想不开,空闲的丫鬟仆妇都到这儿轮班坐更,不许打片刻的瞌睡。
屋里屋外都是人,见徐德来了,提心吊胆地道了万福,听徐德问:“姑奶奶睡下了?”
没等有人回答,屋里先传来徐问彤的声音。
“你们都给我走,一个个盯着我,当我是什么,贼人?犯人?都给我出去!”
连徐德在内,屋外的人纷纷侧目看向窗里,明灯透过窗纸剪出一个女人的影子,从床上起身下地,指着跪了满地的下人大发雷霆,下人们只敢屏着气连声说不敢,却没一个真出去的。
屋外的人为难地看向徐德,那意思是,要不二爷您亲自进去劝劝,她们也没办法了。
徐德当然要进去,和想象中一样,妹妹头发散乱,衣裳被自己发怒时揉搓得凌乱不堪,满脸颓丧,一副近乎疯癫的样子。
这还成什么体统,叫花子都比她体面,他心里议论着,到嘴边却变成了,“快快坐下,你们都出去,伺候不好还在这儿惹人生闲气。”
跪了满地的人如释重负,只要有一个不离开,徐德不悦地道:“你没听见我说话?”
那人抬起头,正是翡清,她镇定地道:“我是夫人的贴身侍婢,是小姐选我在夫人身边伺候的,职责所在,寸步不离。”
徐德见妹妹对这丫头没什么厌烦情绪,只好听之任之留下翡清。
“夷则把齐王请回来了。”他开门见山地说着重点。
徐问彤一听,顿时眼中放光,坐在兄长身边确认道:“齐王,你说夷则请了齐王?是不是齐王知道什么,有法子把盈盈找回来?”
徐德心说果然是自古父母最痴心,他并没那种意思,却被曲解了,赶忙道:“应该没什么关系,我可是听说,那小子知道盈盈不见了,什么反应都没有,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徐问彤皱起眉,不敢相信自己会看错人,追问道:“什么话?”
徐德犹豫半晌,道:“大概就是这个妻子在他心里无足轻重、可有可无吧,也没打算出手相救,怕被暗里的敌人要挟。”
徐问彤的心一下就像被千万根发丝细的钢针反复研磨,又像被滔天的洪水卷起,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竟被她的丈夫看做无物,还是自己亲手为女儿挑选的丈夫。
“他真这么说,你别骗我。”
徐德只是听传闻,并不知徐夷则已经在徐太夫人面前澄清过了,连声劝妹妹别去打扰母亲休息,夜已深了。
徐德言尽于此,当即道别。
翡清却怀疑地看着他的背影,她和徐夷则接触过,早就看出他对小姐的心意,怎么会想徐德说的那么不堪?
···
冉靖这些时日也是辗转反侧,第二日徐夷则出徐府,正要按昨夜定下的计策,借着筹备丧仪的名义到京营笼络将领,将滕王的势力转移到齐王麾下。
普通的士兵向来是只知徐家,不知君王,镇国公府让他们如何,他们便如何。徐家才是百年来同他们出生入死的同袍战友,皇帝算什么,在生死铸就的信赖面前,不过是两个毫无意义的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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