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神色晦暗,淡漠疏离看了天胤一眼,勾唇轻笑“许是同喜。”
“大祭司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皇兄有意指婚,但不知哪家的名门闺秀入得了你的眼呢?”
“王爷,皇上、贵妃娘娘驾到。”
青鸾一语未落,隔着九曲木桥,接天碧荷,影影绰绰有几个人缓缓向着微波亭的方向行来,萧玦玄色锦袍边缘用金线绣着夔云纹,金冠束发,雍容清贵。
白媚儿一袭桃红宫衣,外罩素色纱衣,金银线交织的蝴蝶翩翩欲飞,边缘三寸余长的月牙白缎一朵朵艳丽的桃花次第而开,梳着堕马髻,斜簪一支凤钗,细碎的流苏打在玉脂粉腮之上,妖冶明丽。
身后若柳扶风的碧衣女子,不施粉黛的病容毫无生气,一双脉脉含情的丹凤眼黯淡无光,碧沅虚扶着她款款而行,忧心忡忡朝着扶黎的方向望了一眼。
“何事如此欢颜?说来也让朕与贵妃热闹热闹。”萧玦携着白媚儿步至微波亭,诸人皆起身行礼。
“免了。”
“我在说皇兄近日分外喜欢做月老,牵线搭桥。”萧瑀斜飞的桃花眼看着碧沅面露惊诧之色随后把目光移到凉槿身上疑惑的问道“凉槿姑娘是来……”
“民女参见宁……宁王、裕王、逍遥王、大祭司。”
萧珩攥着茶杯的手骨节凸起,天胤拨弄着青石桌上的铃铛不甚在意,扶黎不动声色扯了扯萧辞的衣角,他轻咳一声“凉槿姑娘入府可是来探望扶黎?”
她犹豫踟蹰片刻余光自萧珩身上略过,抿了抿嘴唇轻轻点了点头,萧辞侧头看着扶黎轻声道“既是如此,此间无需你侍奉,你与凉槿姑娘回笛莘斋叙话吧!”
“慢着。”萧玦端起白瓷盏放到鼻间阖目嗅了嗅,漫不经心的打量了她几眼,凉槿闻言脊背一僵,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容更白了一分。
白媚儿剥了一颗葡萄喂入萧玦口中,柳眉斜飞,微扬下巴娇笑嗔怪道“皇上,臣妾是不是又要多一位妹妹了?”
“爱妃这是哪里来的飞来横醋?”萧玦邪魅一笑,旁若无人般把白媚儿拥入怀中,附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惹得白媚儿掩唇轻笑脸颊绯红。
“退之,朕瞧着你脸色不好,身体有无大碍?”
“劳皇上挂心,已无大碍。”
“表哥体虚病弱,还是避府休养为好,万事不可忧心过虑。”
“贵妃娘娘所言甚是。”
白媚儿面上难得露出几分关切之色,怔愣着望了萧辞片刻,不着痕迹的从萧玦怀中起身,微翘着兰花指抚弄着宽大衣袖上的片片桃花 ,丹蔻指甲艳若朱砂。
“扶黎与凉槿姑娘怎会相识?”
扶黎微施一礼回道“禀皇上,属下与凉槿乃昔年旧识,大抵凉槿听闻属下身体有恙,特来探望。”
“哦?竟是如此?”萧玦似笑非笑手指无意识敲打着青石桌面“依朕看,凉槿姑娘寻得人不是扶黎吧!”
气氛略显凝滞,在座诸人神色各异,萧辞摩挲着怀中的手炉云淡风轻随口问道“前几日刑部尚书王越拿来通敌叛国一案的卷宗让我审查,近些日子缠绵病榻,有心无力,皇上打算如何审理?”
“哎……退之糊涂了,何来通敌叛国一说?”萧玦眸光暗了暗一笔带过不愿多提,喝了一口茶对着天胤笑道“云朗是个粗人帮你抄写佛经委实难为他了,择日便让他回将军府吧,朕帮你抄一卷《金刚经》,月神灯节,祭祀月神如何?”
“是。”
扶黎悄悄倒退了几步,指间转动着一枚红豆,凉槿贸然而至绝非偶然,宁王迎娶齐国昌乐公主,凉槿与宁王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皇上突然造访逍遥王府……
“我来寻一个负心人。”酸涩无力的沙哑声音似风中残败的木槿,片片零落,打断了众人的思绪,凉槿双目无神,眸中却含有一丝狠绝的锐利,含着泪光死死盯着萧珩的方向。
“凉槿姑娘所谓何事?”白媚儿狭长的凤眸略过一丝邪气,直视凉槿的瞳孔,徐徐善诱,那一汪深不见底的墨潭似开在暗夜中的罂粟无端让人一点一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凉槿凄凉一笑,苍白无力的说道“我只问他一句话,当初我与他的婚约可还作数?我为他放弃所有,舍弃生命,抛却自尊,我……我累了,若是……戏言,便罢了,就此一刀两断,许是解脱。”
萧珩恍神之际打翻了手边的茶盏,茶香四溢,清茶顺着青石桌的边缘滴落在他的蓝色锦袍之上,萧玦偏头斜睨了他一眼冷冷一笑。
“不知凉槿姑娘口中的负心人是谁呢?”
“他……他是……”
摄魂术!扶黎暗叫不好精确无误弹出了手中的红豆,凉槿眼下武功尽失警觉性较之往常天壤之别,红豆击中昏睡穴的瞬间,一道紫色身影长臂一伸把她搂入怀中。
天胤白衣紫袍半搂着摇摇欲坠的凉槿,手指不着痕迹的拂过昏睡穴,掀起衣袍跪在了地上,清冷无波道“求皇上赐婚。”
萧瑀含在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赐婚?那个高高在上,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不奉圣诏,只跪天地的雁月大祭司竟然抱着凉槿跪在地上请求皇兄为他赐婚?
萧玦满眼戾气瞪了他一眼,牵动了一下嘴角吐出一句话“大祭司此话何意?”
“臣与她实是有婚约在身,本欲寻到她之后禀明实情,请旨赐婚,奈何……”天胤望着悠悠醒转的凉槿无任何情绪起伏的说道“拿来!”
“什么?”
凉槿揉了揉额心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扶黎,她蹙着眉心轻轻摇了摇头,天胤不耐的沉了脸色口中念念有词,一枚弯月玉佩自凉槿袖口中飞出落入他的掌心,恰到好处的包裹住半个碧玉铃铛。
“泓月为凭,碧玉铃铛为信。请皇上过目。”
她不可置信盯着他,那枚碧玉铃铛之上铁钩银画写了两个字“凉槿”,天胤箍在他身上的手骤然收紧了力道,勾出一抹清淡的笑,压低声音道“我知你是生气了,你放心,三媒六聘必不可少,我会正大光明迎娶你入我大祭司府。”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不大不小的一句话似万道钢针齐齐刺入她的心脏,三媒六聘?正大光明?她曾经梦寐以求期盼站在阳光下的唯一希冀,竟是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义正言辞的说与她听的?
往事言犹在耳,奴家已收下大人的定情信物,在府邸恭候大人三媒六聘迎娶我过门。
“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
“知道。”
“柳烟楚馆,烟花女子,妄想入主月宫成为祭司夫人,简直痴心妄想!”萧玦本来清明如常的眸子蒙上一层狠厉阴辣,不屑的瞥了凉槿一眼,鄙夷的说道。
“婚约已定,万望皇上成全。”
第68章 以儆效尤
“成全?”萧玦冷冷一笑,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把手中的青瓷茶盏狠狠摔了出去,阴沉暴戾的眸子掩饰不住的杀戮之色瞥了一眼凉槿勾唇一笑“既然大祭司如此情真意切,朕便成全与你。”
天胤清冷淡漠脊背挺得笔直不偏不躲,青瓷茶盏砸在他的额头上,血丝渗出,顺着脸颊缓缓流至下颌,遮在凉槿身前的宽大衣袖滴滴答答往下滴着热茶水,手背红肿,格外颀长的手指微不可查的颤了颤,松开搂着她的手臂,身子微微前倾把她掩在了身后。
白媚儿抚了抚鬓上的凤钗,掩口打了一个哈欠,捻起冰瓷盘中的玫瑰酥咬了一口,漫不经心的挑眉笑了笑,娇嗔道“皇上,不若让她生祭月玄阵法,臣妾想看月灵花开,好不好?”
据说月宫后院连绵七里的月灵花有通达神灵之效,八月十四,月神灯节,子时满月之时,以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生祭月玄阵法,月灵花向月而开,生祭月玄阵法者,六魂七魄皆灭,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宣和五年,司徒夫人苏枼生祭月玄阵法,月灵花瞬息瞬灭,尽数枯萎,自此玄奕大祭司列为禁忌之术。
“不可!”萧珩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打断了白媚儿的提议,握在手间的青瓷茶盏应声而碎,几片碎瓷刺入掌心,手掌攥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极力隐忍着喷薄而出的情绪。
萧玦意味深长的笑笑并未看他,挑起白媚儿的一缕乌发绕在指间百无聊赖的问道“为何不可?朕倒觉得爱妃的提议甚妙。”
“她……她虽为烟花女子,罪不至死。”
“五弟心善。”萧玦冷哧一声摩挲着缠在手指上的发淡淡嘲讽道。
萧瑀招呼婢女帮萧珩包扎伤口,小心翼翼瞄了萧辞一眼,他恍若未闻若无其事剥着手中的莲子,目光转到萧玦身上干咳两声讪讪道“皇兄,凉槿她并无大错,你若不愿意赐婚,便罢了,何必让她生祭虚无缥缈的月玄阵法?”
凉槿面色惨白似一朵凋零的白色木槿,跪在他天胤身后掏出帕子擦拭着他额间的鲜血,他不适的偏头躲了躲,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必。”
扶黎蹙了蹙眉,萧珩迎娶齐国昌乐公主,无形之中让这位以贤德著称的宁王多了所能依附的兵权,萧玦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左右凉槿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一个死字,何况如今又与当朝大祭司天胤牵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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