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在下一介布衣,死何足惜,即便是金銮玉殿,在下也是堂堂正正,白维私占良田,贪污赈灾粮饷,私抬税收,结党营私,妄图把持朝政,危及社稷”义正言辞一番谈论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只见那男子粗布葛衣,面瘦肌黄,只一双眸子锋利睿敏。
“你这刁民,枉议朝纲,污蔑朝廷官员,你以为在此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来人,拖出去。”说话之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方正脸,络腮胡。
身旁几位便衣侍从领命而从,那男子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景皓起身走了过去对着那中年男人说了几句,他朝着临窗的方向看了看,陪着笑脸不停的赔罪,还未等景皓说什么,此间掌柜已着人把几人请了出去。
旁侧几位书生无奈的摇摇头仿佛这是惯有的情形,景皓上前道“我家公子有请。”
王伯远上前一礼,萧辞亦起身还了一礼“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王伯远。”
“闵舟七子王伯远?失敬失敬,在下木肃。”萧辞喝了一口茶淡笑道“王兄那卷兰谱可谓千金难求。不知王兄千里迢迢自闵舟来至京城所谓何事?”
“不瞒木兄,如今闵舟饿殍遍野,百姓民不聊生,这两年官府私占良田,致使百姓无地可耕,去岁赋税一高再高,闵舟各州县民怨肆起。
官兵派人镇压,血流成河,死的都是无辜的老百姓,官府却上报朝廷奏请镇压反贼拨放粮饷,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良田变私宅,在下苦告无门,一路而来可谓九死一生。”
萧瑀不可思议道“赋税一直沿用旧制,并无法令抬高税收,闵舟反匪久久僵持不下,前些日子两江总督娄贺增派了一支卫队围剿山头,断粮断水,半月方平。”
“半月方平?官府霸占良田之后把大多村民遣至鸿箜山,寨主索访仗义疏财,施粥放粮,山寨中月昭族人帮助村民组建房舍,安家定居。
官府担心百姓流窜,事情败露,半月封杀,妇孺皆死,寨主索访被挂在寨门上活活放尽鲜血而亡,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一把火烧了鸿箜山寸草不留。
如此惨无人道之举,竟然是百姓的父母官?欺世盗名。”
“简直岂有此理,他们把雁月律法置于何地。”萧瑀拍案而起,天胤面沉如水品着茶,对于王伯远所述之事恍若未闻。
“白维门生遍布天下,官官相护,串通一气,闵舟天高皇帝远白维所定律法便是王法,皇上久居深宫听百官之言,闻奏折之事,怎会体察民情疾苦?
在下本欲拜访林相面呈白维罪状,奈何入京之后一直遭人暗杀,幸得此间主人收留,逃过一劫。”
王伯远无奈的苦笑“此间集一时名士才子,各个明哲保身,为己私利,岂不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王兄可知如今朝中官僚体系?你此番贸然前去无凭无据,一面之词,可会被有心人利用,牵扯林相等人受到株连之祸? ”萧辞抵唇轻咳了几声继续道“王兄所述牵连甚广,恐是状告无门。”
“这…”王伯远摇头叹息“依木兄所见在下当如何?”
“谋定而后动,入仕为官。”
萧瑀一拍脑门道“今年九月开恩科,以伯远兄之才必能蟾宫折桂。”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左右我也出不了这个门,伺机而动,隐而不发搜集罪证也未尝不失为上策。”王伯远躬身一礼“在下在此谢过木兄。”
“在下陋见,一家之言。”萧辞脸色并不是太好,扶黎在旁斟了一盏清水,抖开披风披在他身上。
王伯远见状不便相扰起身告辞,萧瑀不由纳闷的问道“这个云间公子什么来头?这么大的面子。”
“云亦。”景皓颇有些嘲讽他孤陋寡闻。
萧瑀的嘴巴张的大大的结结巴巴道“陇上……云府……云亦?”
扶黎正在倒茶的手抖了抖“怎么你也惊到了?”
萧瑀喜不自禁又有些扼腕叹息“小爷我确实孤陋寡闻了。”
扶黎神色如常继续斟茶,天胤抬眸望了一眼萧辞,把玩着手中的紫砂盅“茶也喝了,既然王爷微恙,就此别过。”
“大祭司,你还真是清心寡欲,冷心冷面,不过请你喝杯茶,你至于如此急着回你那青灯古佛一般的祭司府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呢。”
天胤冷冷看了萧瑀一眼,他立马闭口不言,萧辞慢条斯理喝了一杯清水,眼角微扬挑眉看着窗外。
起先与王伯远述话并未感觉到窗外的异样,此时看去正对窗口的豆腐铺围满了人。
不大的铺子十分简陋,立着两位姑娘,一位穿着粉色衣裙上绣鹅蕊迎春,自腰间垂下一圈两寸宽的丝带,外圈绣着银丝连福纹,下垂细碎流苏,满头乌发盘于脑后系着两条相同纹饰的丝带,乃月昭服饰。
另一位服饰样式相仿但朴素至极,瑟缩在那女子身后“你竟然辱骂本小姐,简直岂有此理。”
“哟,小娘子生气了?不若从了我,一道去做本少爷第二十八房小妾。”说话的男子尖嘴猴腮,锦衣华服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眼底黑里泛青,色咪咪盯着两名女子。
“你……”粉衣女子气的脸颊通红,掐着腰指着那男子破口大骂“你睁开狗眼看看姑奶奶我是谁,待我禀告了我爹打断你的狗腿。”
“本少爷看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贱骨头,不过区区月昭族人,连乞丐都高你们一等。”那人一挥手手下诸人纷纷一拥而上,粉衣女子紧紧护着身后的女子大喊“我乃白府二小姐,谁人敢碰?”
萧瑀此时方看清女子面容,大惊失色,萧辞对着扶黎扬了扬下巴,她一个翻身自窗户跃下。
几个回合下来不过稍动手脚已打的他们落花流水,华服男子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带人溜走,临行不忘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待萧辞等人至街头时,粉衣女子皱着一张小脸对着萧瑀就哭了起来“有人欺负我。”
扶黎扶起那位月昭族女子,她惊吓过度紧紧攥着扶黎的手臂似乎要嵌进血肉一般,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莫怕。”
“姑娘是月昭族人?”萧辞温和问道。
“是。”她仿佛被碰触到噩梦一般攥着扶黎手间的力道更重了,扶黎皱了皱眉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并未开口。
萧辞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扶黎,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荷包递给那女子问道“姑娘自闵舟而来?”
她松了手颤抖的接过荷包,咬着唇角“是,小女子两个月前来至锦雁城,闵舟……”
她抬眸看了一眼扶黎,又低下了头,腮边挂着泪珠显然不愿多言。
“闵舟动乱,她们月昭族人能逃的都逃了,不过入京之后月昭族人并无可栖之所,人人欺辱,太可恶了。”粉衣女子已停止哭泣义愤填膺的说道。
说着上前解下腰间的钱袋放在那女子手中“杯水车薪,略表心意。以后那人恐还会找你麻烦,近日且先避避风头。”
女子含泪点了点头,惊吓过度,脸色惨白,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却像衰败的枯草没有丝毫生气。
萧辞走到天胤身边道“闵舟肆乱,月昭何存?”
天胤面沉如水,眼皮未抬,淡漠看了一眼那女子吐出两个字“告辞。”
“天胤真是铁石心肠,月昭族遭此浩劫他丝毫不为所动。”
“弑魔成佛,旁人犯他一分他必十分还之,何况月昭灭族之灾。”萧辞紧紧身上的披风接连不断的咳嗽了起来。
扶黎皱眉走上前去道“王爷还是早些回王府歇息为好。”
“你是王爷身边的侍卫?叫什么名字?”粉衣女子杏眸弯弯挨着萧瑀笑语盈盈问。
“扶黎。”
“我是白芩儿,白家二小姐,未来的裕王妃。”
第7章 绕指柔
逍遥王府地处锦雁城西北角,临近京郊,少有人行,屋顶覆绿色琉璃瓦,脊安吻兽,朱漆大门,青铜门钉,九行七列,雌雄各一石头狮子,分列大门两旁尽显威势。
王府侍从婢女并不是太多,训练有素,大方得体,府内事务一部分由老管家耿贵打理,一部分则由青鸾负责,另萧辞近身侍奉诸事,青鸾从不假手于人。
令人奇怪的是青鸾、景皓在王府的地位等同于半个主子,衣食住行皆按照贵客相待,就连老管家耿贵也尊称其公子,小姐。
入府之后,扶黎自律克己,清淡寡言,衣食行止不由让青鸾想到常伴青灯古佛的苦行僧,虽仍是客套有礼,眉眼含笑,那笑容极淡,虚无缥缈,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萧辞这些日子旧疾复发一直住在内院的藕香榭休养,藕香榭旁侧遍植翠竹,依水而建,大片碧荷疏落有致,挤挤挨挨开满了整个水榭,因萧辞惧寒,藕香榭外侧引入城外京郊的温泉,虽依水而建并不会有水的阴冷之气,荷花可从春日一直看到秋季,实为难得的一方奇景。
这日扶黎一早陪着景皓练剑切磋了几个回合,远远看到青鸾手拿一把新鲜莲蓬并几支含苞待放的荷花走了过来,碧衣鹅祧,婀娜生姿。
“扶黎,今日是月底报账的日子,一早耿叔就着人来请了,你替我去瞧瞧王爷可梳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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