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瑟 (歌者羌笛)

　　“你找我们小姐有什么事吗？”她问，语气温和，态度诚恳温柔，一时间消除了女孩心中所有的顾虑，她这才缓缓开口：“姐姐，我是五姨娘身边的丫鬟玉娆，五姨娘命我前来给三小姐送些东西。”
　　这是她第一次来芙莘苑，吴氏只是大概说了一遍，她的脑子里没有具体的概念，也只有凭着记忆才寻到了这里。
　　她是新来服侍吴氏的，之前照顾她的一个丫鬟身染重病毙了，大夫人沈碧清才派了个这么小的丫鬟去伺候她。
　　与其说是伺候，倒不如说是看管。
　　大夫人在送她来的时候，强烈交代过她务必要好好盯住吴氏，她表面上答应了，同时也很害怕大夫人的势力与能力。
　　她知道她是府中除相爷之外最有权威的人，任谁都不敢挑战她的地位，在外人看来，她端庄大方，贤良淑德，将相府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但也是自那以后。
　　她才知道，这个表面上温柔的女人有多可怕。
　　都说最毒不过妇人心，她是真正领会到了。
　　她来到五姨娘身边短短数日，非但没有遵从大夫人之前的叮嘱，反而由衷的钦佩与同情她。
　　五姨娘人长得漂亮，性子温柔，从来不会苛责她们，反而待她们这些婢子是极好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人老天偏偏对她不公，要让她承受这么多委屈与磨难。
　　她说的时候，两眼含泪，这会儿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啪啪掉了下来，罗衣也看的难受，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背。
　　罗衣这时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东西，屋里有阵阵脚步声传来，有些急促，略带沉重。
　　“我娘她…还好吗？”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轻飘飘的，十分悦耳好听。
　　小丫鬟暂时收起了伤心，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眨着灵动的大眼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柳瑟。
　　小小的个头，体态纤弱，身子看起来有些虚弱。浅色的蓝色衣裙穿在她身上是极为合适的，这样的容貌不需要浓妆艳抹，反而觉得清丽脱俗。
　　她的眼睛很亮，看着她的时候，仿佛眼里闪烁着什么东西，让人觉着十分美好。
　　这样的眼睛，很传神，和五姨娘是那么的相像。
　　方才听她的话，便更确定眼前这个俏丽可人的少女便是五姨娘口中的三小姐了，没想到这三小姐生的这么美。
　　丫鬟会心的笑了，直觉想要亲近柳瑟，对她渐生出好感来。
　　“回三小姐的话，五姨娘说她很好，让你不要担心……”丫鬟施了一礼，面上带着讨喜的欢快笑容。
　　柳瑟环顾四周，仔仔细细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这才看向满眼带着困惑的玉娆。
　　“进来说话。”
　　她这芙莘苑，表面上清净的很，却也是暗中受人牵制，有人监视，所以一言一行都得要谨慎才是。
　　“三小姐，这是五姨娘托我给您拿过来的东西。”玉娆说着随即递过去她手中的筐子。
　　“这是一些衣裙，是五姨娘连夜缝制出来的，虽不上一些有名的作坊的做工，但都是五姨娘的心意……”
　　她说的这些柳瑟都知道，她小心翼翼的拿起这件湖蓝色的衣裙，每一块布料，每一处边角，都是娘挂念她，担忧她的心思。
　　她知道她喜欢蓝色，像大海一样的蓝，那么干净，那么透明。这料子比不上府中的做工，但她可以想象娘为了缝制这件衣服花了多少心血。
　　她没有哭，只是拿着手里的衣裙来回的抚摸，眼前不由浮现出那张日益苍老，有些憔悴的脸。
　　玉娆看着此时此刻的柳瑟，多少有些动容，三小姐她，也一定很难过吧。
　　似是想起什么，玉娆轻唤了唤，随即悄悄将吴氏万般嘱咐她的东西交到柳瑟手中。
　　“三小姐，五姨娘交代了，这封信无论如何也要亲自交到您手里，还有这只玉镯……”
　　柳瑟接过玉娆手中的东西，打开信，上面是她熟悉的清秀笔迹。
　　残留着的墨迹，亲切的话语，就好像娘在她耳边耳语。
　　不觉间她的眼眶已经湿润，心中感到一阵酸楚，莫名泛起了心疼。
　　她在心底长舒一口气，默默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她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积蓄自己的力量，保护好身边的人。
　　柳瑟将那只玉镯小心翼翼的收好，玉娆突然跪倒在她面前，仰着小脸哭诉道：“三小姐，请您救救五姨娘……”她吸了吸鼻子，女音里夹杂着些许哽咽与颤抖。
　　罗衣她们要扶她起来，她死活不肯，在地上磕着响头，满脸挂着泪痕。
　　“你先起来。”柳瑟暗自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起。
　　“你放心，我会救娘的，但绝不是现在。”柳瑟眼眸中溢着坚定的光芒，咬了咬嘴唇。
　　她不会让娘一直被关在那个破地方，她一定会救她出来，只是时机未到，她不能冒险，不能功亏一篑。
　　前世里她太怯弱，明知道娘的处境艰难，被关在春园阁就等于囚禁了一辈子，但她不敢踏入雷区，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才让娘在孤单寂寞里耗了很久，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与渴望。
　　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她要光明正大的救娘出来，让娘富贵一生。
　　柳瑟捧着玉娆的小脸，替她擦拭眼角的泪痕，难得还有这么个情深义重的丫头惦记着娘。
　　真好。

☆、第一百零九章 施计

　　君兰院。
　　一道胖大的身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身着翠绿色散花裙的俏丽丫鬟忙将她迎了进去。
　　高大的胖女人向四周张望了几眼，比平时多了一份谨慎。
　　“奴婢见过大夫人。”踩着急促的脚步，可越是心急越容易出错，这不，她刚进门口，就被门槛所绊倒，踩了个空，身子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怎么这般慌张？”坐在软榻上的女人懒洋洋的抬起了合着的眼，向她这边瞥上一眼，露出极为不满的神色。
　　“奴婢…该死。”胖女人吓得一哆嗦，双腿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偏是不敢正眼去看正悠闲自得的女人。
　　“好了，起来吧，我又没说要治你的罪。”打扮的精致美丽，衣着甚为华丽的女人坐直了身子，语气柔和道。
　　面上虽露出不满的神色，但微微扬起的嘴角上看，她的心情很不错。
　　即便如此，那胖女人也不敢有任何的疏忽怠慢，怯怯的抬头瞧了一眼说话的女人，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望着目光流连在别处的女人，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女人提了一口气，面色稍微沉了下来。
　　胖女人瞧了瞧左右两边，略微沉思了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回大夫人，那个贱丫头今天出去了。”
　　“哦？”女人对她的话一点也不奇怪，拉长的女音听着意味深长。
　　“她去做什么了？”女人漫不经心的问。
　　“奴婢听那几个丫头说是去买进宫的衣服……”胖女人将她所听到的一五一十告知。
　　“呵，就这么迫不及待进宫吗？”女人更像是在自说自话，语气听起来有些诡异。
　　“那贱丫头和我们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大夫人可要留心着点，不要被那张无辜的脸所骗了。”说完这个，胖女人当即觉得话有点多余了，以夫人的谋略，还能不知道这些？
　　“你以为我真的相信她吗？”果然，女人眼眉一挑，媚眼中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想要衣服？好，我自然会满足她……”
　　玉娆走后，柳瑟就将她带来的那封信给烧了，娘的心意她知道了，万万不能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玉娆是个好姑娘，她托她给吴氏带了些吃食和日用品。
　　吴氏的日子不好过，沈碧清软禁着她，在饮食和穿衣上面定不会好心待她，这点，令她心痛，也让她更加痛恨沈碧清那个贱女人。
　　蛇蝎美人，莫过如此。
　　过了一会儿，沈碧清的贴身丫鬟玲珑就来了，手里抱着一些色彩鲜艳亮丽的衣服，说是大夫人为她进宫准备的。
　　柳瑟微微笑道：“搁那吧。”声音浅浅入耳，然而玲珑却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柳瑟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我过会儿看看，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夹杂着笑意的女音飘荡在耳边，拉回了玲珑的心神，她抬头望了眼神色淡定的柳瑟，心中纠结万分。
　　要不要告诉三小姐呢……
　　“三小姐。”她轻唤了声。
　　“还有什么事吗？”柳瑟故作惊讶的问道，玲珑当下打了个激灵，慌忙摇了摇头：“没…没有。”
　　柳瑟知道她在撒谎，这丫头，还是和前世里一样，什么心思都瞒不住。
　　也正是她心存善意，才愿意帮助无依无靠的柳瑟，但就这一点来说，她很感激她，所以不愿她再为了她而涉险。
　　就在玲珑来的时候，柳瑟便看穿了一切，嘴角不由的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王妈果然是将她出去的事告诉了沈碧清，送这些华丽的衣裳过来，还让丫鬟转达，说什么为她入宫做的。
　　真是可笑。
　　刚才看玲珑犹豫不决的样子，她便想到了，这衣服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