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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 (玉胡芦)


  那当口纤柔的手指环过楚邹的脊,将他的墨玉腰带束紧。楚邹正要捻起她的下巴,调侃她是不是又走神想歪,她忽地却觉胃里泛酸,几步趴去了半开的窗边上。
  窗外清风醒脾,干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楚邹担心地问她:“怎么了,可是有不适?”
  陆梨答:“怕是昨儿夜里着凉了。”
  又道:“身上也有一个月没来了。”
  楚邹听得眉间一诧一喜,忙托魏钱宝请来了陈太医给瞧瞧。
  隔座的花梨木八仙椅上,陆梨搭着小脉枕,六十多岁的陈太医凝眉诊脉。边上站着岚姑姑、小翠还有吴爸爸几个,倒把她众星捧月一般。听老太医睁开眼睛道:“恭喜太子,这是已怀了月余的身孕。”
  呼——整个屋子都似松了口气一般,顷刻便被欢喜蔓延,把陆梨窘的,颇是难为情。
  这之后就被当成了宝。
  丫头不容易,第一次怀孕关在那鸟不拉屎的芜花殿里,藏着掩着不敢有半点娇矜,吃的营养都是大师哥托人塞进去的,直到生产前一个月才与李嬷嬷布了个局接出来。这一回怀上,可就要好好弥补弥补了。
  孩子是不让带的,太辛苦,白天交给岚姑姑和小翠在边上哄,晚上归楚邹照拂;李嬷嬷隔三差五便送调补的汤羹过来,楚邹也被勒令不许再欺负陆梨。那欺负的意思不需说太透,头三个月是真忍着没欺负的,时常捧着陆梨的脸亲着,或者把脸埋在她柔香的锁骨下,实在受不了了,便央陆梨帮他解决。她的手轻柔又舒适,唇亦嫣红润软,一下一下触着楚邹时,那境界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叫楚邹恨不得一臂把陆梨扣紧在怀里,直将她刻入骨髓好了。
  楚邹每每俯在陆梨的耳鬓轻咬:“学得这样快,一回比一回精进,是要将爷这条命耗在你手里吗?”陆梨被他撩得双颊若染胭脂,哪儿还说得出话,他便抱着她柔情抚慰。
  到后面随着月份渐长,有没有偷偷欺负过就不知道了,总之陆梨怀孕期间气色一直姣好,除了肚子大得厉害,四肢和脸一点儿不见浮肿。
  九月深秋的时候大师哥递消息,说是老灵妃怕是要不行了。陆梨便带着楚忻回芜花殿里去瞧过,那时候楚忻已经一岁快五个月了,松开手可以自己颠着小脚丫踉踉跄跄走几步。灵妃躺在她破旧的褥子上,身子已见佝偻了,听说是夏日里贪食西瓜,馋出来的病。眼睛却还是晶晶亮,调侃陆梨:“哟,这这主子的贵气儿倒是越来越足了,让我瞧瞧你偷生的小灵精儿。”
  陆梨便把小柚子放下地,让他叫:“灵妃奶奶。”
  太拗口的话小柚子还不会说,只眨着黑骨碌的眼睛,奶声奶气唤了句:“奶奶~”
  又伸出小手好奇地挠她脸上褶皱,软绵绵的,挠得灵妃都要回光返照。一会儿摸摸楚忻的小脸蛋,一会儿又晃晃他手儿,对陆梨憧憬道:“瞧这孩子有主意。阿镇与我的那个若是生下来,定是比你这还要俊俏的。”
  都说人之将死看到的总是年少时候,阿镇是宣宗的小名,她这样叫他,可见这八九十年的人生里,始终对他是念念难忘的。
  灵妃阖眼后,陆梨便叫楚邹给安排在宣宗陵园外置了个坟冢,不是后妃没资格陪葬,隔着一道墙至少也能有个念想。
  这之后肚子就一天天的大起来了,这次怀孕和前次不同,呕酸得并不厉害,可嗜睡,还能吃,怀五个月的时候肚子就像个大西瓜了,叫来陈太医一诊,说是龙凤胎。可把楚邹欣喜又忐忑得不行,呵护着宠着陆梨,就生怕不小心有个闪失。
  那两个的小日子在宫墙根下可瞒不住口风,朝堂上的弹劾声一时间便越发沸扬起来,一群老官员见劝善不成,纷纷又起了改立太子之意。又有一些谏言道,楚邹把控着江南织造一条线,对不利己者不是贬谪就是砍头,造成江南官员办差如头顶铡刀。织造一条路可是国库的大脉,太子这样做分明是要肃清异党,虽不贪不腐了,可也无形中架空了皇帝,望圣上早早斟酌。
  已近四十五岁的楚昂,每每一身龙袍端坐在金銮宝殿上,对这些话沉着脸只听不言。
  十月十三这天午膳,司礼监大总管戚世忠身披玄黑曳撒,耷着肩膀把陆梨怀双胎的事儿一禀报,楚昂的筷子终于便摁住了,低声慢道:“他这是要与朕一条道唱到黑吗?”
  “呃……这……”戚世忠踌躇难应答,惴惴不敢抬头。
  康妃锦秀站在边上舀汤,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见状眉眼一敛,忙柔声劝抚道:“太子爷年轻气盛,不能理解皇上,近二年虽势头耀眼些,闹得江南只知太子不知皇上,但过个几年大抵就该晓得了。皇上莫因此动怒,仔细又要咳上,总归还有皇后娘娘留下的小九爷,对皇上您爱敬有加。”
  说着便目光殷切地望向楚鄎。
  自从贵妃和二哥一倒台,戚世忠与锦秀便时常在父皇跟前捧抬自己,楚鄎隐隐感觉压力。这样殷切的目光他是熟悉的,在八岁前四哥幽禁的那些日子里,锦秀便时常用这样的目光鼓励自己上进,鼓励他勇敢表现。可今时今日的这股殷切,却又比先时多出来一抹微妙的压力。
  他也不知怎么表达,只转头看着殿脊下父皇清削的脸庞,发自肺腑地挂念道:“父皇别动四哥的气,儿臣定然谨遵父皇的教诲。”
  蹙着眉,那张镌刻着皇后影像的十岁脸上,写着满满的怜恤与纠结。其实亦不希望父皇与四哥之间再拉出伤痕。
  楚昂凝了眼这个一手带大的幼子,总算得了一丝安慰,再一想到从前对楚邹付出的那么多心血,心中便越发的荒冷。
  重新提起银筷,最后肃着脸道了句:“屡伤朕意者,此子莫若无也。”


第211章 『壹零叁』地动龙出(上)
  东宫的那场火灾就是发生在这年的尾巴。也是奇了怪, 今岁入冬不太下雪, 天干物燥的,偶尔才飘几点雪花。十一月初三庚戌日那天晚上,紫禁城的上空竟打了几声闷雷,隐约还有几道低矮的闪电从天际划拉过去, 转瞬即逝,不像冬天似的。
  亥时一到,各宫该睡的都已陆陆续续睡下了,年轻人睡得晚,陆梨坐在床边泡脚, 已经快满八个月的身孕, 圆鼓鼓的骄傲着,虽不见臃肿可到底弯不下去。自从怀孕开始便时常都是楚邹在给她穿衣擦脚, 那会儿素色的棉毛布拭着她晶莹的脚趾头,脚也生得白皙玲珑,甚是讨人疼。楚邹放在手心捻了捻, 哂笑道:“风水轮流转, 当年不过伺候了爷几年,而今却换作爷服侍你。”
  笔挺的身躯坐在床边矮凳上, 着一袭杏黄斜襟中衣, 那冷俊的脸上却堆着温柔。
  陆梨打小就迷他,终于把他这一尊傲神攻克了,心里可不是暖洋洋地溢着幸福感。她想,她或许走了是能够把他忘记, 但却一定不会有这种双双被宠爱的满足。陆梨说:“爷不服气,出门往左拐,自个儿上后头叫小翠服侍去。”
  语气里带娇嗔,小的时候就爱对他使脾气,现年更是爱拿乔。
  楚邹便咬她一口,托着她小心在床上躺平了:“小妖精,明知道爷只对你一个来戏。”
  氤氲的烛火吹灭,那精致薄唇啃着她的锁骨渐渐往下,在金丝刺绣的帘帐子里厮磨了许久,而后便忍着欲念相拥而眠。
  火是在约莫子时过去不多会就燃起来的,先是又划拉了几次闪电,然后宁寿宫左排房就冒起了浓烟。靠近那排堆放的都是一些书籍衣物,还有一厢用于储放无烟炭的,都是易燃之物,暗地里悄悄起火,深夜众人睡得熟,无有能注意,忽然顷刻间就便孳孳地蔓延开来。
  不下雪的冬天本就干燥,那二百年的木头建筑可经不起火,等到被发现的时候,火势一下子已经熊熊滔天了,把远处内廷里的人们都惊动起来,纷纷披衣走到院子里探看。
  乾清宫露台上月影子打冷光,御前太监小路子勾着脑袋,一袭紫黑曳撒擦着皂靴呼哧响。近半年张福身体已日见老迈,平日除了前庭上朝与养心殿里御前站班,其余的事儿多已渐渐交给了小路子,小路子人机灵,也晓得察言观色办事。
  彼时楚昂尚在乾清宫里深睡,明黄刺绣的床帐子里,与锦秀一左一右的躺着。那梦里头正遇靡靡,看见孙皇后穿着水红的褙子,绾一拢牡丹髻坐在御花园的亭子下,阳光打着她的脸,也像晕开一抹似真似幻的光环。这是唯一让他有切实归宿感的女人,她在,他便能心生静谧与安逸。
  瞧见楚昂来,对他笑着说:“多日子不见了,走的时候太急,两个孩子也没能好好看上一眼。旁的两个都大了,不需要太记挂,就这两个当年还小着,你去把人叫来我瞧瞧。”
  她对他语气这样轻描淡写,无有苛责,无有牵罪,疏疏离离淡淡暖暖,再寻常不过。使得楚昂心底深处的那一抹愧歉越发惴惴,连忙殷勤地替她去叫。可是蓦地一转身,却发现自己坐在空空无人的灰寂的金銮殿里,忽然“砰”一声两扇殿门被搡开,芒光打着他眼睛疼,看到门前站着一道英俊颀长的身影。
  那竟是穿着一袭缟素的老四楚邹,发戴玉冠束白缨丝,腰间也扎着素带。一张和自己年轻时轮廓相似的脸庞,冷声慢道:“人不在,父皇又何必再找呢?是时候禅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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