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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 (玉胡芦)


  这一路他不停歇,早就过了三道路口了。早先忌讳着隆丰那层关系,两个人都尴尬得小心翼翼,后来进去了,双双便再顾及不上,此刻被他一抽离只觉回缩得疼人。陆梨心里莫名怦怦跳得慌张,她便紧着楚邹的衣襟不想去,说我不放心柚子,想进宫再去瞧瞧。
  楚邹不让瞧,只是咬着陆梨的手指头,柔声宽抚:“说好了今夜叫你成个死人,如何再浪费时机?只在城外等到明夜凌晨,爷便把他给你送出来。乖,这次若怀上了也要给爷生下,不许再偷喝什么劳什子的红花。爷在恒丰隆钱庄有储蓄,想要什么尽可着给自个儿买,别不舍得。”
  “砰——啪!”远处山头上忽然传来花炮响,竟是比预计的要早了三刻。只怕是老二的人已经嗅出了不对劲,这就要进宫了,楚邹说完,便撩开帘子叫人把陆梨送去了禄米仓。


第205章 『玖柒』午门惊变(下)
  “呜哇~~呜哇~~”婴孩的哭啼响彻在浩渺的苍穹之下, 几只乌鸦在枯枝上扑腾, 乱哄哄打着翅膀,如同人心中纠扯的乱绪。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马车走到胡同口,楚邹俯身亲了陆梨一口,却没能够把陆梨送走。大约上山的那一对终于叫人看出了破绽, 老二手下的杀手提前放了炮,楚邹才把浑身虚软的陆梨抱至另一辆马车,一支利箭登时险险地擦过二人的面颊。
  “咻——”暗处里的侍卫连忙在漆黑中拔剑防御。陆梨的心莫名撞得像钟鼓,眼看楚邹清健的身躯就要跨坐上马背,便拽住他的袖子道:“爷带我一块回去, 今儿我走得心不安!”
  楚邹瞧着她娇粉的绝美容颜, 原本今夜这样的时刻不该动她,可这二年里日夜煎熬的思念, 却在马车狭小的空间里冲破了桎梏,怎的就是控制不住对她的占有。他便问陆梨:“生与死都与你的爷在一块吗?”
  嗓音清泽而温柔。陆梨点点头,并不迟疑地应嗯, 说:“我不放心爷和孩子。”
  楚邹满心里便都被她充盈了爱。左右既已被看出破绽, 也不好再把她独自送走,便一臂将她拖进怀里, 箍在马背上喝一声“驾!”, 直往紫禁城方向去。
  夜风萧萧兮,衣袂蹁跹飞扬。那年轻的背影笔管条直,雾气氤氲中不注意看,恍惚又回想起十六年前进宫继位的裕亲王, 他的父皇。这皇城里生命一代又一代,一样的路,生生不息。
  元宵夜的那场政变,是天钦皇帝楚昂在位年间的头一场皇子夺位之争,史载“上元之乱”。从小就秉性不服的二皇子泰庆王楚邝,因为贵妃的失宠,直在皇子所长到二十一岁才得出宫建府,这写到史书里本是件丢面儿的大事;再拼了命换回的功劳却屡屡不得皇帝的重视,去岁八月底退婚,又被皇帝压在乾清宫场院前叫太监打了几十板子,之后便彻底失去了隐忍,动了谋反篡位之心。
  那天晚上的楚邝,勾结了金吾卫头领穆光耀,意图将皇帝围困在御花园天一门内,再利用皇太子出宫与陆梨私会之际,置太子身死于宫外,然后率领京防五千兵直入紫禁城逼宫。
  原本万无一失的周详计划,只因为身边最亲近的太监无意间走漏了消息,却被心思缜密的皇太子在暗中反做了埋伏。
  没有人知道楚邹是怎么回、又是几时回的宫,戌时上头的紫禁城乍看与平常并无一二,等到楚邝率兵攻入奉天门时,却看到那三层汉白玉台基上,楚邹身披银灰色铠甲居高临下。陆梨裹着霜色的披风,领口雪白绒毛轻翩,迎风娇媚站在他身旁。朱红的金銮殿衬着二人般配的身影,情形美得如同一副画,他的手垂下,轻轻勾着她的手指头,不掩恩爱。
  那天晚上后来飘起了雪,楚邹对楚邝说:“二哥今儿这是闹得哪一出,父皇在宫中设了宴,请二哥不来,却搁这操练兵马。传出去闹了误会可不好解释清楚,还是趁早打道回府则个。”
  那清俊的脸庞上噙着冷蔑,多少年的兄弟不睦一夜浩然揭开。
  楚邝双腿夹着马腹,仰头看这一幕,心中便看得不舒坦。从来都是他老四扯高气扬地站在高处,这么多年了,父皇偏心他偏得无边,可自己这般费心劳力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楚邝一样身着明光铠虎头肩,刚毅的脸上勾着冷笑:“闹的是不是误会,唱的又是哪一出,你老四既然能站在这里,难道心里还不清楚?那乾清宫的门也不是非你一个任意进出的,你二哥我就是不服。只是没想到,这皇城里兄弟情缘薄,那姐妹知交却也薄如纸屑。小麟子,爷今朝亏了也记你一份情。”
  言罢眼睛便直勾勾地盯住陆梨。一点执念,又隐匿一点思而不得的歉与怨怅。
  这是二人在前年京郊马场之后的第一次对话,说的是陆梨给春绿下套子带话儿。
  晓得春绿是单纯而怯弱的,若不是眷恋着楚邝,也必不会替楚邝趟这道浑水。陆梨眼睛望向氤氲的夜色,便回说道:“二爷莫要这样看我,二爷利用春绿来套我的话在先,若非我心中提前有数,只怕今夜这会儿已经成了您的刀下鬼。人情都是相互的,你报之我鱼我还你以鱼,你报之予我刃,我便还你予刃,你我皆在宫墙根下长大,道理莫不都清楚。”
  月光打着她姣好的脸庞,她的声儿在落雪窸窣中慢而动听。楚邝痴痴凝了一眼,听了没回应。对于强要陆梨那件事他一直心里有愧,但想不通前因与始末,后来努力回忆,也只依稀记得她耳畔幽淡的花香。可他却是不会杀她的,即便杀了老四这小子,陆梨若是肯,若是不计较自己与她两个的身份,他都愿意把后宫那个最高的尊位送给她。
  “你非爷的心腹,又岂懂我的心。”楚邝咬了咬嘴唇,魁梧的戎装散出几许决绝。
  楚邹听得吃味,便接过话茬:“无缘无故且无份,她无需懂二哥的心。按制那个位置也非二哥所该得,今夜既已败露,莫不如趁此刻乱子未出,还请父皇网开一面!”说着勾住陆梨的腰肢,只将她聘婷的身段贴近自己。
  楚邝睇了眼陆梨颈上暧昧的红痕,呵呵地笑起来:“按制?若论按制,你老四破了规矩礼义的事儿还少吗?那位置谁也不该得,它是大哥的。你老四不过占着歪歪脑筋多,讨了父皇的欢喜罢。今儿栽在你手里,我认。可这条路既已走到这地步,前进后退皆是个死,你二哥倒非要搏一搏了。四弟有这功夫,倒不如想想给她个怎么安置,甭让人没名没分跟着你吃完这份苦头,完了一抬轿子打发去那鸟不拉屎的高句丽!”
  言罢手一扬,命令身后将士举箭。
  “刷——”十面盾牌迅速在楚邹跟前一挡,楚邹没有应楚邝那句话。说什么钻营取巧讨好父皇,又可知当年父皇隐隐要立自己为皇储的声音,曾让四岁不开化的自己被兄弟姐妹孤立,过得恁般小心翼翼。
  但都是从前了,那至高的位置,就是这样一步步被逼到孤寡的,逼到现在他不要也想要。
  楚邹便最后对楚邝道:“乱臣逆子,按律当诛,二哥既不听劝,那就别怪四弟按规矩办事。至于陆梨,二哥又怎知我给不起她。”
  说着就牵住陆梨的指尖,朝内廷方向转身。
  “吱嘎——”“吱嘎——”
  “轰!”“轰!”“轰!”沉重的朱红宫门发出钝涩的声响,从午门到东华门、西华门,奉天门、左翼门、右翼门,外三道、里三道大门顷刻立时阖起。
  那是一场嗜血的厮杀,京防三营五千兵与除了金吾卫之外的其余上五卫刀戈相见。正月十五的皎洁月光似圆盘一样挂在紫禁城的头顶,那圆盘底下是长剑刺破喉咙,弯弓射穿肚子,夜幕中冲刺着沉闷的嘶吼与喷涌的鲜血。一场雪下得很大,隔天锦衣卫与直殿监去抬人的时候,汉白玉台阶都被零零种种的尸首浸润得一片黑红。
  后人有传那天的宫变或许是皇太子有意示下的狠招。毕竟二皇子在军中多有人脉,太子这般血洗一次,再后来填充进去的就是甘肃山西那头与江南营房的将士了。冯琛与江南都是太子爷的心腹人马,这使得太子在之后几年闲置东宫的光景里,手上也依然把持着京防四营的军权,让皇上不能轻易动他几何。但一切也无从考证。
  那天晚上的后宫如临大敌,刀剑相击声穿透寂寥的长街,东西六宫的每一个院落都黑悄悄的,像没有人气。宫女太监们哆嗦着立在蓝绿廊檐下,或有无声逃躲的,都在害怕厮杀逼近后的命运轮转。
  皇帝坐在天一门的阁子里,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成年儿子们的威胁。皇室人家逃不出的轨迹,没有子嗣的时候忌惮兄弟,有了子嗣,开始忌惮长大起来的儿子。
  楚昂那天晚上连问了两次:“太子人安在?”
  这时候问,可见他对楚邹的倚重,又或有几分忌惮。想来楚邹今夜出宫,也并非绝然是碰巧。他才发现他其实一直看不懂这个儿子。
  张福哈着腰,七老八十的老太监了,沙哑着嗓子答:“听前头打得厉害,怕是太子爷已经回宫了,不然后宫不会到这时候还没动静。”
  说的也是,若非太子回宫,老二此刻早该逼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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