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婉怡刚从荣安院那边过来,老太君命人回绝了她,她不甘心,思来想去只能来找阮蓁,想让她在老太君面前说几句好话,救救她姐姐,可她还没见到阮蓁就被拦住了。
阮蓁出来便看到她被院里的婆子拦在廊庑下,发丝凌乱,面色怆然。
如此凄凄然的模样,只看着便知道她是真的在为她姐姐担心着急,可她再着急有什么用?她姐姐做这件事之前怕是丝毫没有想过一旦事情败露,传扬出去将会给她这个待字闺中的妹妹带来什么。
夜风拂过,阮蓁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敛着眉眼淡淡道:“我知道四姐姐找我何意,只是我也是爱莫能助。夜深了,四姐姐请回吧。”
.
此后的好些年,阮婉怡总能梦到这一幕。
阮蓁站在门里,廊庑下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她和她之间的方寸之地,也照在她莹白如玉的面颊上,即便是衣衫不整披散着湿发,她依然美得如同深海里最大最耀眼的那颗夜明珠。
而她,一身尘土狼狈地站在廊庑下,期盼着希翼着,最终却只等来她两句话——
一句爱莫能助,一句夜深了。
.
小皇孙乃是太子的长子,又聪明伶俐,深得帝心,即便是小小擦碰都要让成帝心疼不已,再何况光化长公主早年曾救过成帝一命,成帝待她如亲姐,此番阮婉然一下子戳了他两个痛处。成帝将她恨得咬牙切齿,本想一刀斩了她,最后关头又改变了主意,将阮婉怡流徙三千里,遇赦不赦。
阮蓁跪坐在罗汉床边的脚踏上为老太君捶腿,两只眼睛哭得通红,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祖母救她作甚?她有胆子做了,还没胆子受吗?连累得祖母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去为她求情……”
她今早听了圣旨就觉得不对,皇帝舅舅虽然平日里看起来甚是和蔼,但其实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早年的时候一位御史大夫最爱找他的毛病,有事没事就上折子参他一本,且言辞犀利一点儿不给他留面子,他当时没说什么,笑着纳了谏言,还传出了谦虚豁达的美名。可没过几年,那位御史大夫就死在了回乡探亲的路上。不是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的,可即便是寻到了,谁敢拿着去定当朝陛下的罪?还不是只能装糊涂?
以阮婉然干出的这档子事,皇帝舅舅不把她凌迟已算是开恩了,如今竟只是流徙三千里!她想了又想,这府里能让皇帝舅舅改变主意又愿意出面保阮婉然的,也就只有祖母了。
果不其然,她过来的时候便见御医从祖母房中出去,一问才知祖母竟一大早就去紫宸殿外跪着了!皇帝舅舅上朝议事时从不许外人打扰,自然没有太监敢进去通报,是以祖母这一跪就是一个多时辰。
她未尝不明白祖母的苦心,宣平侯府和安远侯府树大招风,朝中已有人看不惯,此番出了阮婉然的事,定会有人以此做文章,祖母只有先发制人才能让他们无计可施。
“祖母何苦亲自去跪?大伯、二叔、爹爹三人便足以,祖母非要折腾自己不可吗?”心里虽明白,阮蓁还是忍不住埋怨道:“祖母身子本就不如从前硬朗了,这一跪又要添上个新病了!”
听她如此抱怨,老太君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她的苦心,不由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四丫头总埋怨她偏心囡囡,可她们姐妹若有囡囡一半聪明懂事,她也不至于如此偏心。
.
阮蓁在荣安院逗留了整整半日,过了午后,老太君身子乏了,要去歇午觉,她才退了出来。
青石甬道旁的花草都已凋尽,唯余几株万年青长长久久的带着翠色,阮蓁慢慢走着,听着画罗在她耳边嘟哝。
“二夫人和四姑娘昨晚不是还上蹿下跳地折腾吗?今日怎么不见她们来给老太君磕个头?真是没心肝儿……”
这园子里总归也没人,即便是有人听到了也不敢去二房嚼舌根,阮蓁便默许了她这一番言辞——若不是教养使然,她也要这样骂。
倏然,身后的画罗噤了声,阮蓁不慌不忙地抬眼看去,便见甬道尽头的月洞门外走来一人。
他今日难得没有穿一身玄色,而是换了件鸦青团花直裰,一路而来,肃肃飒飒,和着萧瑟园景如同一幅笔触锋利的水墨丹青。
阮蓁脚下一滞,迎上前去,“大哥哥是来探望祖母的吗?”
霍成颔首,目光在她面上逡巡了一番,眸色一顿,不顾画罗在旁,径直抬手,大拇指拂过她的眼角,沉声道:“哭过了?”
她幼时便是如此,只要哭过,眼角便会带上嫣红,要数个时辰才能淡去。
天寒地冻,他的手却热得很,触碰着她冰凉的面颊带来丝丝暖意,阮蓁不自在地低头。
颤抖的睫羽拂过他的指腹,那痒意一直蔓延到心里,霍成收回手,作虚握状负在身后,“老太君身子可还好?”
阮蓁点头,思及此,又道:“大哥哥来得不巧,祖母方才睡下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霍成嗯了一声, 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府里的男人都去府衙了,此时把他带去哪里都不合适,阮蓁只能硬着头皮陪着他在园子里散步, 好在她出来的时候披了件斗篷,倒也不觉得冷。
“大哥哥不觉着冷吗?”她还有心思去担心霍成。
不等他开口, 她又自个儿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想来大哥哥也不冷,祖母总说男人阳气盛, 不怕冷……”
霍成看着她,眸色深了深,道:“你知道什么叫阳气盛?”
这可把她难住了。阮蓁眨了眨眼睛,猜测道:“约莫是身体好?”
被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看着, 更显得他心底的欲.望龌龊不堪,可她越是美好, 就越叫他心底的那头凶兽垂涎欲滴。霍成不动声色地敛眸,弯了弯唇, 道:“以后你自会知晓。”
爹爹不愿与她说一件事的时候也是这个说法。阮蓁并不十分想知道, 撇了撇嘴, 哦了一声。
霍成微微侧首看她,她今日披了件浅粉缎子暗绣梅纹斗篷,映着一张玉白小脸儿, 像是枝头初绽的梅花,微风拂过,暗香袭人。
“你身上戴的是何种香囊?”
他问得突然, 阮蓁怔了怔才回过神来,解下腰上的香囊递给他,道:“是苏姨做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香料,不过大哥哥若是想知道,我可以帮你去问问她。”
她心里觉得奇怪,苏姨做的香囊素来是幽幽浅香,适合女儿家佩戴,他要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觉得好闻,自己也想要一个?
她想了想那个场景,微微哆嗦了一下,觉得有些接受不能。
那香囊一到手上霍成就知道他刚才闻到的不是这种香味,那香味更浅更甜,萦绕在鼻端让他有些欲罢不能,倒像是——她的体香。
他握着香囊的大手紧了紧,将香囊还给她,意有所指道:“很香。”
阮蓁接过香囊,想了想,还是问他:“大哥哥也想要一个吗?”
“嗯。”霍成看着她,道:“不过要过些时日。”
阮蓁低头系着香囊,没注意到他不加掩饰的火热眼神,闻言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不过是个香囊,想要便要了,还要过些时日?大哥哥在想些什么?
她若是知道霍成口中想要的是她,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
隆冬时节邺城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屋檐瓦舍被大雪覆盖,天地苍茫一片。
阮蓁怕冷,这种日子便愈发不愿出门,除了逢五逢十的时候去给老太君请个安,其余的时间便是整日整日地待在房里。
年年一到冬日也是如此,整日整日地懒得动弹,卧在床榻上像是个白线团儿。
“年年真不愧是姑娘养的,就连这犯懒的模样都像!”画罗笑着调侃她。
阮蓁知道她是想说她像年年,掀眸觑了她一眼,兀自给年年顺毛。
日子就这么一点点过去,大街小巷的爆竹声连绵响起的时候,新的一年就来了。
正月初八这日宣平侯府举家往城郊白云观上香,以求流年照命星宿垂佑。
阮蓁一下马车就看到常乐公主站在照壁前对着她招手,身旁还站着一袭天青暗绣云纹锦袍的贺瑾,人群如流水在他身侧穿梭而过,他只静静站在那里便能夺走人全部的注意力。
她到此刻才真正明白成帝为何赞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如此八字,恐怕唯有他能担得起。
在宫里憋闷了近一月,见了阮蓁,常乐公主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挽着阮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此番出宫得了霍皇后的准许,是以便格外有底气些。
贺瑾与阮泽他们一道走在前面,反是落在最后,看着前面两个小姑娘你一眼我一语的说话。
“贺阁老也是来观里上香的?”阮蓁转身问了一句。
不等他说话,常乐公主便道:“是我拉着先生来的,我说要正月初八这日来白云观上香祀星君是邺城习俗,旁人都来顺星,唯独他不来,岂不是吃亏?他便答应了。”
她脸上带着璀璨笑靥,语调轻快,整个人都欢快极了的模样。
“是吗?”阮蓁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眼贺瑾,便见他噙着一抹温润笑意看着常乐公主,眸色柔和宠溺。
她心里蓦地咯噔一下,竟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相似小说推荐
-
后宫佳丽心悦我 (酥脆饼干) 2017-07-03完结本文以清奇搞笑的文风,讲述了感人至深的故事。谢令鸢穿越成德妃去宫斗,任务却要求她不许&ldquo...
-
重生之纵宠 (思空幻) 起点VIP2017-06-15完结重来一世,她当如何抉择?初次见面,她明知道他的身份,却还扑进他的怀里,口口声声的唤他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