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眺着远处的白雪红砖,目光冷得如同寒冬的天儿,望一眼就让人觉得通体生寒,他微微颔首,那人几个腾挪便又消失不见。
    西偏门外停着一匹马,霍成翻身上马,策马朝着城外而去。
    城郊有一处别院,记在太子的名下,然而除了成帝和霍成,无人知晓这别院的用处。
    毫不起眼的黑漆大门打开,院里站着二十名黑色劲装的武士,这是成帝为太子备下的暗卫,早在三年前霍成之名还未传遍大奕的时候,这二十人便由霍成统领了。
    待到太子登基,这二十人便是新帝在暗处最为锋利的匕首,而霍成便是握着这把匕首的人。
    “将军。”见过礼后,当先的暗卫领着霍成进了后院的一间房。
    这里是一处暗牢,这三年来关过许多贪官污吏和穷凶极恶之徒,如今却关着一老一壮两个人贩子。
    见到霍成进来,二人忙不迭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希望他能放过自己。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求错人了。
    暗卫们守在外面,饶是他们经受过严苛的训练,听着暗牢里的动静都觉得心底生寒,一个个面面相觑,以眼神询问对方——这两个人贩子难不成是羌戎或者南蛮派来的奸细?竟让将军亲自动手。
    霍成刚来的时候,他们还因为他年纪小轻视过他,没多久却被他整治的心服口服,后来在领略了他狠辣冷酷的手段后,更是打心底里对他多了一层敬畏。
    暗牢里的嚎哭声从霍成进去后就没间歇过,后来那两人甚至连求饶都发不出声了,霍成这才出来,轻描淡写地用巾帕擦着手,给了暗一一个淡淡的眼神,道:“拖上一个月,杀了。”
    他眼里的暴虐之色仍未尽消,暗一只看一眼便飞快垂眸,应了声是。
    待霍成走后,他进去看了看那两人,不禁犯难,将军的意思是拖上一个月,那便一天不能少一天不能多,只是,这两人如今这模样还撑得过今晚吗?难道他们还得给这两人请大夫?
    .
    直到回了竹肃斋,霍成心底的暴虐仍未彻底平息,他眼前不时浮现小姑娘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样子,那双蕴满灵气的眼睛紧闭,唇瓣苍白,气息若有若无……
    霍成闭了闭眼,强自压下心中不断肆虐妄图冲破樊笼的猛兽。
    他的情绪已许久未曾这样不受控过,从太子来信告诉他阮蓁出事开始,一路上,他几次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想杀人的*。
    霍成知道自己很不对劲,从见到这个丝毫不怕他的小姑娘开始,到如今,不过几次交集,她似乎能轻易的影响他。
    而她如今不过七岁。
    若是往日,他会将这种不稳定的因素毫不留情地提早扼杀在摇篮里,然而这一次,他却想看看她对他的影响能到何种地步,所以,他纵容着。
    进西捎间儿前霍成稍稍打量了一下自己,待确认身上的血腥气已消散后,这才提步进了屋子。
    恰巧苏大夫从里间出来通知众人,“人醒了。”
    老太君和阮渊夫妇得了消息就来守着了,就连一向不着家的阮滔这几日也时不时就来探望一番。
    听到这个好消息,众人面上难掩喜色,争先恐后地进了里间。
    施过针,阮蓁的烧已经退了,小小的一个,躺在猩猩红十样锦绣金线锦被里,乌发散落在枕上,整张脸苍白如雪,唯独一双眼儿黑黝黝的,格外显眼。
    见到众人,她弯了弯唇,慢慢张嘴想要说话,却因着连日的高烧嗓子喑哑,一时发不出声来。
    刘氏赶忙上前倒了杯水喂着她喝,她扒着杯沿小口小口地抿水,眼睫毛轻轻颤动,如振翅欲飞的蝶翼,美丽脆弱。
    阮蓁喝了半杯水,终于能开口说话,她似是知道众人连日来为她牵肠挂肚辗转难眠,弯着唇笑盈盈地挨个问候。
    刘氏看得几乎要落泪,红着眼眶转过头去,手却被一只小手轻轻握了一下,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娘,别哭,我不难受。”
    阮蓁带着笑重复,“真的,一点儿不难受。”
    她歪了歪头,点漆瞳子骨碌碌转了转,天真道:“感觉像是睡了一觉,就是好像睡得有点太久了……”
    老太君笑着点头,慈蔼地摸了摸她的头顶,道:“是啊,囡囡这一回睡得太久了,祖母房里的点心都让你三哥哥吃完了,不过没关系,祖母再让刘嬷嬷给你做。”
    “好。”阮蓁小兽一般依恋地蹭了蹭老太君的掌心。
    将将苏醒,阮蓁的身子尚很虚弱,苏大夫不许她多说话,赶着众人出去。
    霍成一直站在阮渊身后,前头的人都走了,阮蓁才看见他,不顾苏大夫的眼色,急急喊道:“大哥哥!”
    方才与家中长辈的对话已耗费了她大半的精力,这一声喊过后有些脱力,皱着眉急促地呼吸,就是不肯闭上眼睛,直直地看着霍成,水汪汪的大眼里全是希翼。
    霍成就在她的期盼中走近她,她奋力抬手指了指床边的黄花梨缠枝莲纹鼓凳,要他坐下。
    苏大夫在一旁看得稀奇,霍成自幼感情淡薄,又在战场上养大,那份嗜血残酷几乎是刻进骨子里的,如今却对这么个小姑娘百依百顺,耐心十足,让她实在难以不心生好奇。
    既然存了看戏的心思,苏大夫自然不会赶霍成走。
    “大哥哥是特地来看我的吗?”歇了片刻,阮蓁才攒出些许力气,巴巴儿地问霍成。
    霍成沉默了一息,淡淡道:“不是。”
    “哦……”小姑娘上一瞬还灵透透的水眸立时暗了下去,抿着嘴一脸不开心。
    霍成喉咙动了动,正要解释,却被苏大夫抢了先,小姑娘实在太软糯可爱,她扑哧笑出声来,忍不住道:“他不是特地来看你的,他是特地去请了我来给你治病的!”
    阮蓁立即就高兴起来,露出甜甜的笑靥,悄悄伸手拽了拽霍成的袖子,“谢谢大哥哥。”
    “嗯。”
    霍成眉目淡漠,仿佛此时与他无关,她却一点儿不在意,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好了。”这样乖巧懂事又格外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苏大夫心生喜爱,语气也和缓许多,提醒道:“再说下去你身子要受不住了,其余的明日等你醒来再说吧。”
    阮蓁心里明白,大哥哥这一回恐怕不能久留,明日她就见不到他了。
    她不自觉咬唇,苍白的唇印上些许血色,心中抉择再三,只问了一句她最关心的,“大哥哥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不要忘了她,生辰来看她。霍成心中过了过,点头。
    阮蓁心满意足,放开他的衣袖。
    .
    霍成走出里间,阮泽这才得了空同他道谢,多的话他也不说,语调诚恳道:“此番还要多谢霍公子为小女寻来苏大夫,日后霍公子有事,只要宣平侯府能帮得上忙的,定然义不容辞!”只要能救了囡囡的命,别说宣平侯府,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会眼睛不眨地给他。
    阮泽如今深受成帝器重,这样的承诺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霍成却连一丝波动都没有,神色如常,颔首应下。
  ☆、第十六章 糖炒山楂
第十六章糖炒山楂
    阮蓁的身子真要调养起来需得花上不少功夫,且是个细水长流的活儿,急也急不得,是以苏大夫便在宣平侯府住了下来。
    苏大夫生性洒脱,不喜拘束,弱质芊芊的外表下却是天生一身反骨,自幼便钟爱岐黄之术,二八年华为了能继续修习医术更是独自离家游离四方,终身不嫁只为能逍遥自在的做一个游方大夫。
    刘氏虽对她此生不嫁的举动不甚赞同,但却钦佩于她的果敢执着,是以待她格外精心,命人收拾出了竹肃斋西侧的一处小院兰园请她入住,亲自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婆子伺候,唯恐她不顺心。
    自此苏大夫便每日往返兰园与竹肃斋,为阮蓁调养身子。
    阮蓁元气大伤,险些油尽灯枯,为了让她尽快恢复,苏大夫不许她多费神,每日至多只许她清醒两个时辰,一到时辰便用药让她入睡。
    如此又是十日,这一日临近正午,阮蓁睁开惺忪睡眼,便听窗外雨声淅沥,屋角檐牙一片嘀嗒轻响。
    下雨了。阮蓁弯唇。
    刘氏掐着时间进来,看到她躺在床上微侧着头静听雨声,一双眼儿溢满愉悦笑意的模样真真是分外灵动,见她进来,她启唇,欢快道:“阿娘,下雨了!”春天真的来了。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为防阮蓁受凉,西捎间儿的地龙一直没断过,刘氏将她扶起,给她披了件半旧的素面绣兰花蝴蝶交领小袄,柔声道:“昨夜就开始下了,等明儿,院里的花啊草啊就都绿了。”
    阮蓁吃了几块红豆山药糕,又喝了碗银耳枸杞桂圆粥,念夏刚收拾了碗碟,院子里便传来了阮成轩的叫喊声。
    阮成轩一路喊着“五妹妹”冲进了西捎间儿,见刘氏也在,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三婶婶。”
    这几日阮成轩每日都要过来看一看阮蓁,但大多时候阮蓁都没醒,今日他是特地派人打听过后才来的。
    见阮蓁醒着,阮成轩咧嘴一笑,三两步上前,随意跪在阮蓁床前的脚踏上,将手中的布包递给阮蓁,示意她打开,“三哥给你带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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