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一捋胡子,神情复杂,有点像惜才,又有点怒其不争,默了会儿才道:“你们解师有些事儿,要过几日才能回来,你们回家之前的两节四书通讲就由我来讲了。”
谢师讲课水平虽然高超,但到底年纪大了爱忘事儿,有时候讲了上半句,就跟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一样,僵在教室里,然后把这半句忽略,直奔下一章节去了。
就是沈晚照这等学霸也听得头昏脑涨,无比思念解明起来。
再过两天就是所有人都期盼的假期,沈晚照早早地就起来收拾准备,殷怀月家里里的远,见这场景羡慕的不行:“你回来记得要带点好吃的好玩的给我啊。”
沈晚照点头:“知道了,你也不要老在书院闷着啊,约几个同样不回家的去城里逛逛呗。”
殷怀月一想也是,欢欢喜喜地跟她道别了。
她和殷怀兰刚出学舍就见沈朝和殷怀俭在外面等着,殷怀俭似乎想要说话,殷怀兰重重地咳了一声,他忙换了句式:“阿晚,你包裹沉不沉,我帮你拿着吧。”
沈晚照笑道:“不用了,这点重量还好,多谢表哥关心。”
殷怀俭还要说话,殷怀兰重重地咳了一声,他又闭了嘴。
四行人一路走到门口,就见两辆马车在书院外停着,沈晚照和沈朝上了沈家的那辆,殷怀俭摇了摇头,也只得跟着殷怀兰上了王府的马车。
王府和沈家新宅离得不算近,走的道儿都不一样,两辆马车下了山便分别了,殷怀兰在车里拍了拍殷怀俭:“别看了,两天后就能再见,现在再看把人也看不回来。”
殷怀俭理了理衣裳下摆,瞥了她一眼,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
殷怀兰露出一副八卦脸:“其实我好奇的是,你到底为什么喜欢表妹?表妹虽然出色,但比她出色的姑娘也不是没有,你怎么就偏偏瞧中她了。”
殷怀俭秀眉微皱:“我……”又住了嘴,面无表情地道:“你管我,说了你也不懂。”
殷怀兰斜了他一眼,捻了块杏脯吃了。
沈晚照靠着一个大迎枕,怀里还抱着个小枕头,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马车上:“虽然在书院里呆的也不差,但到底没有家里快活。”
沈朝无所谓:“在哪里都一样,我倒是觉得外面更自在些,再说要不是你当初屡屡犯事,也进不到书院里来。”
沈晚照没好气地把枕头砸到他怀里,他耸了耸肩,出去坐在车辕上帮忙赶车。
这一路都是下坡,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进了城,沈晚照看街道两边有摆摊买频婆果和山楂的,忙叫了停,下去称了几斤新鲜果子。
沈朝也跳下来道:“你买这做什么?家里的果子还不够你吃?”
沈晚照道:“娘前日说她胃口不好,买点酸甜的果子正好给她开开胃。”
又鄙夷道:“家里买的和儿女送的能一样吗?”
兄妹俩正说着话,就听见对面酒楼一阵喧哗上,酒楼门口推推搡搡的一窝人,几个大汉重重地把一个青衫书生打扮的人推到地上,重重啐了口:“呸,爷高兴让谁唱就让谁唱,你个臭书生管得着吗?”
她身后还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胳膊上挽着装了几片残花的空篮子,正嘤嘤哭泣,想要上前搀扶青衫人,却又碍于那大汉挡着,不敢上前。
被推在地上那人抬起头,沈晚照和沈朝都吃了一惊,竟然是几天不见的解明!
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醉眼朦胧,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今天只要我在,你就别想逼她,我就不信还没有王法了!”
扔他出来的大汉道:“笑话,爷是韩城首富朱鹤,有什么叫王法?有银子就叫王法!”
龙凤胎被惊得目瞪口呆,错愕了半晌,眼看着那大汉一脚要踹到解明的肚子上,忙打了个手势,让随行的护卫去救人。
兄妹俩也赶了过去,沈朝边跑边嫌恶道:“这等暴发户便是再有银子,那也只是下九流,竟敢当街闹事儿,殴打当朝状元,还有没有王法了?!”
随着魏朝风气的开化,有些教条也逐渐淡了,要按原来的划分,哪怕商人家里有金山银山呢,社会地位也远低于读书人,见着一个小秀才也得客客气气的。
沈晚照其实还没闹清楚前因后果,不知道解明怎么就跟富商起了冲突,不过这时候救人总是没错的,上前一拳揍到朱鹤眼睛上,将他揍了个仰倒。
随行的护卫早把朱鹤的几个狗腿子制服了,沈朝也不甘示弱地上前补了几脚,又倾下身把解明搀起来:“老师,您没事儿吧?”
解明似乎还是醉酒未醒,看见沈朝皱眉想了想,然后才扶着额头道:“没事。”
朱鹤还在叫嚣‘我上头有人云云’,沈晚照皱眉道:“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朱鹤一怔,沈晚照冷冷道:“苏州解氏的嫡传子弟解明。”
朱鹤的脸一白,他仗着有钱欺压欺压良民倒还有胆子,但想到自己打了这种望族子弟,又是本朝知名的才子,顿时吓得双腿发软,连忙张口求饶。
他是真冤枉啊,哪里想到随便打了一个醉汉,竟然是名门之后,这不是要人命吗!
兄妹俩懒得听他废话,直接让人把他堵了嘴送往衙门了。
站在门口的小姑娘见恶人走了,忙上前几步扶住解明,又行礼道谢:“多谢您出手相救。”又对着兄妹二人福身一礼:“也多谢二位了,小女子无以为报。”
沈晚照不由问道:“这怎么回事?解师是因为你被打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哽咽道:“我,我本来是来醉仙楼卖花的,刚才那人不知怎么的,强拉了我,非要让我给他们唱歌,还要把我拉到二楼的单间,我当时太害怕了,就叫了一声,恩公便赶来救我了。”
沈晚照又低头看了眼解明,他们这些文人素来把喝酒当雅事,但是酒后失态就绝对不雅了,真不知怎么就喝的烂醉了。
解明双眼微闭,时不时冷笑一声,又打了个酒嗝,喃喃道:“……当初沾光的时候怎么没说过这些话,现在……现在倒是来说我是解家之耻,都滚吧!”
她也是无奈,进了酒楼让人现做了一碗醒酒汤,命下人端给解明,‘咕嘟咕嘟’给他喂了。
解明喝完一碗醒酒汤,眼神这才清明了些,直勾勾地环视周遭一圈,推开扶着他的沈朝和卖花姑娘,脚步踉跄地走了,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沈晚照只得让护卫把他安生送回去,这才和沈朝上了马车。
沈朝在马车里想了半晌,才缓缓道:“幸好你当初没跟他定亲。”
沈晚照:“……”
她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别提了,他如今就是咱们的师长。”
沈朝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好歹他曾经也连中三元,意气风采自不必提,如今怎么就成这样了?”
沈晚照把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话这么多做什么,人家的事儿你管呢?”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开到了锦川侯府大门外,两人整整衣裳进了院子,就见家里几个女主人和几个丫鬟手里攥着木牌正在玩乐,有人愁有人乐。
玉瑶郡主放下手里的木牌冲两人招了招手:“回来了啊,请完安赶紧去歇会儿吧。”
第46章
沈晚照向她行过礼,定睛一看,发现她玩的竟然是自己前端时间折腾出来的狼人杀,顿时囧了。
大伯母宋氏把手里的木牌放下,摇头笑叹:“不玩了不玩了,每次我当狼都输,压根不会当着人面撒谎,说不了几句就被你们给看出来了。”
玉瑶郡主笑着一伸手:“大嫂,愿赌服输哦。”
宋氏让丫鬟取了几枚银锞子给她,笑嗔:“瞧你这财迷样儿。”她说完又递给祖母陈氏几枚:“娘,你和二妹可饶了我吧,家底都快输干净了,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压根不是玩这个牌戏的料。”
陈氏笑着把她的手一拍:“怕什么,输干净了娘借你,再来玩几把。”
沈琼楼也把手里的木牌放下:“不玩了不玩了,阿俭他们应该到家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玉瑶郡主招手让两个小的近前来行礼,宋氏忽然想道:“我听说这……狼人杀,好像就是阿晚想出来的,如今在京里极是时兴的,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几乎人手一副木牌,阿晚果然聪敏。”
沈晚照见沈琼楼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好像在说‘看,玩脱了吧?’
她毫不犹豫地甩锅:“不是我,是姑姑想出来然后教给我的。”
沈琼楼:“……”
当年扑克牌也是她发明的,众人倒是未曾起疑,玉瑶郡主调侃几句:“这游戏你阿俭和阿岚都不知道吧,我看你和我们家阿晚才像亲母女,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她,你也不怕阿俭他们吃醋。”
沈琼楼着实郁闷,嘴里哼哼哈嘿应付过去,便带着丫鬟起身告辞了。
玉瑶郡主起来浅浅伸了个懒腰:“咱们也不能再玩了,下午韩家人要过来,我已经订了戏班,咱们把晚宴的菜色也商量商量吧。”
宋氏点头应了,沈晚照却大吃一惊:“韩老……夫人要来?”
玉瑶郡主点了点头,无奈道:“他们才置下了宅子,如今正在整修,咱们也不好让人总住在驿馆里,那地方夏热冬冷,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况且兰兰年纪还小,更不能冻着晒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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