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趁机窜上来,明知故问地嚷道:“小姐,您的玉坏了!”
书辞忙垂下头,先是惊愕随后则是无尽的忧伤,蹲下身去默默的捡起脚边的残骸。
安青挽看着她这样浑身不自在,“这……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硬要拉拉扯扯的。”
书辞咬着嘴唇,仰起头来控诉道:“大小姐,要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您不该摔这块玉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说完跺了跺脚,“不、不就是块玉么,大不了我赔给你。”
“这可不是一般的玉佩。”书辞站起身,满脸好心的提醒,“我怕您赔不起。”
“笑话,还有我赔不起的东西?”
她正色道:“这可是王爷赏给我家的玉,非同一般。”
沈怿刚从街角拐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当下停住脚。
高远见状就要上前,却被他抬手拦了下来。
沈怿略思量了片刻,反倒往后退了几步,借着墙遮住自己身形。
安青挽的侍女怀疑地打量那块玉佩:“这玉的质地如此普通,怎么会是王爷赏给你的?”
书辞抱着胳膊看她:“你这么说,是在质疑王爷的眼光?”
侍女瞬间一怔,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高远听到此处,义愤填膺地站出来:“王爷,她们损你清誉。”
沈怿眉峰微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闭嘴。
“你若不信,可以去王府问问。”书辞把碎玉凑到安青挽面前,她打小怕沈怿,自然不敢接。
肃亲王的恶名如雷贯耳,是假的还好,要是真的自己岂不是去送死么。
权衡再三,安青挽委屈地抿着唇:“我会找最好的工匠,仿制一块一模一样的。”
言书月当即欣喜道:“那就好。”
书辞恨铁不成钢地悄悄瞪了她一眼,她缩了缩脖子,只得把喜色收敛下去。
“仿制的终究是仿制的,若王爷哪日兴起想看看这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露馅了怎么办?我可得替大小姐你担着罪责的。”她言辞凿凿,说得入情入理。
知道她想去告黑状。安青挽扁了扁嘴,又有气无处使,“那你想怎么样?”
她惆怅地摆弄荷包上的流苏,轻叹道:“这个穗子才做好,漂亮是漂亮,就是少了点什么。”
安青挽噘着嘴沉默半晌,不情不愿地开口:“安定门大街的玉石铺子是我家的,你们看上多少自己拿吧。”
书辞有礼地朝她欠身:“安大小姐真是太客气了。”
言书月也跟着施了一礼。
安青挽憋了一肚子闷气,看见书辞唇角带着讽意,歪头朝她挑眉,心里更加不痛快,扭头哼了声便要走。
书辞忽然叫住她:“哎呀!”
一听她这哎呀就觉得没好事,安青挽刚想说又怎么了,她一巴掌照脸便糊了上来。
“啪!”的一声。
“……”
书辞认真地盯着她:“有蚊子。”
“你!”安青挽红着双眼睛,咬着唇满腹委屈,简直有苦不能言。
“是真的有。”怕她不信,书辞还特地把手摊开给她瞧。
安青挽看也没看,气哼哼地转身,“走着瞧!”
书辞在她背后恭送道:“安大小姐您慢走啊。”
紫玉适时开口:“安大小姐我们不送啦!”
她闻言驻足,却也没回头,冲着地上又加倍重重的哼了一声,撩起帘子进去。
“起轿起轿起轿!”
两个轿夫赶紧抬起轿子,脚下生风似的快速离开。
紫玉张望了一阵,兴冲冲地跑过来朝她竖大拇指,“小姐,您这招够高啊,厉害,佩服。”
“厉害吧。仗势欺人么,当谁不会似的。”书辞又戳了言书月两下,“怎么样,是不是很解气?”
她掩嘴边笑边点头:“解气,的确解气……不过你怎么有把握,她会怕咱们?”
“她不是怕我们,是怕肃王爷。安大人官再大,还是忌讳着王爷的名号。”
言书月若有所思地颔首,“你不怕她去王府问么?”
“她哪儿敢。”书辞不以为意,“上次我在安府门口就看出来了,她怕王爷怕得跟什么似的。再说了,王爷也不会管这种小事,咱们借他的名出出风头,他大人有大量,不会很介意的。”
红墙下,桃柳明媚,微风拂着绿柳在眼前翻飞,沈怿摇头淡淡一笑,背着手走了,笑声很短促,高远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纵容与无奈。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匆匆跟上去。
*
大都督府出手阔绰,言则第一个月的月俸拿了三十两,算上各路送来的见面礼已经远超一百。陈氏欢欢喜喜地买了两个小丫头干活儿,每天给她端茶倒水,浇花喂鸟,生活质量直线上升,连出门听戏曲的闲情逸致都有了。
家中宽裕了,书辞的针线活儿却还没停下,人忙习惯了忽然无所事事心里难免有负罪感,而且日子一久她对陈氏会不会给她置办嫁妆这事儿开始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日薄西山,书辞在自己房里描花样,蛋黄色的阳光把笔筒拉得很长,沿着书桌慢慢偏移。
言书月托腮坐在院中,双目无神,瞧上去有点魂不守舍。
言莫在旁边练功,半个月前他就把弓换成了剑,成日里没事就哈嘿哈嘿的在后院乱舞。突然偏门外有一串脚步声过去,他一转头看见门口的人,当下收了剑,喜滋滋的叫:“姐夫!”
听到这一声,言书月像是瞬间回了魂,快他一步跑出去。
书辞在屋中听见她轻言细语。
“怎么跑这里来了?急匆匆的……又在抓贼呀?”
温明看上去有点忙,满头大汗,说话也敷衍了许多。
“我眼下事情多,还得去那边巷子盘查一圈,过几天再来瞧你。”
说着迎面来了几个捕快,他尚不及和言书月告别两句就匆匆离开。
“姐夫,你上回答应过今天要教我剑法的。”言莫没插上话,很是遗憾地扬起木剑冲着他背影喊道。
温明近来非常的忙碌,几乎脚不沾地,白天夜黑玩儿命的抓贼,该他巡的那条街他抓,不该他管的街他抢着抓,上至江洋大盗,下至偷鸡摸狗,贼见贼怕,简直快抓红了眼,比牛还勤快。
这其中缘由还得从言则升职说起。
从前温明他老爹是捕头,温家的家境要比言家好,陈氏自然喜欢他。而现在,言则当了校尉,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闺女自然跟着金贵了。
两家还没立婚书,原是打算在今年的,温明此刻分外担心陈氏会悔婚。
为了身份能够配得上言书月,他只好加把劲更加卖力的抓贼,以求早日升为捕头。
晚上亥时正,趁天气还晴朗,书辞陪着言书月出门去给温明送饭。
两旁灯火已熄,月光泼地如水,皎洁苍白,石板道上清幽一片。
四周行人稀少,尽管入了春,夜风依旧料峭轻寒。
紫玉提着灯在前面走,书辞不自觉抱了抱臂,左右环顾。
“这姐夫也真会挑地方,双碾街是夜里最清静的,他在这儿不晓得是守贼还是守空气。”
“小姐,您还不知道吧。”紫玉转过头来,“最近仁寿坊、南居贤坊这一带闹鬼啊。”
书辞和言书月闻言都是一愣。
“真的假的?”
“哎哟,不骗你的啦。”她挑起一边眉毛,“论消息我最灵通,啥时候讲错过?”说着,她把声音压低,“就是禄全,禄大人府邸附近,好些人晚上看见有个黑影飘过来,飘过去……”
书辞听她这语气,满背起鸡皮疙瘩:“你好好说话。”
“街头巷尾都在传,那是禄大人冤魂不散!”
她颦眉:“扯淡,禄大人在刑部大牢里关得好好的,还没死呢。”
“早晚总会死的嘛。”紫玉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案子挺邪乎,闹得还很大,官府连告示都贴出来了。我估摸着姑爷是想把这贼逮住,到那时升职加薪,别说捕头,没准还会被调到南北镇抚司去呢。”
“原来是这样。”言书月心事重重地颔首,“我倒不关心他能否升职,只要人平平安安便好。”
书辞摇摇头:“你不关心,姐夫关心,咱们娘也关心。你呀就别瞎操心了,男儿志在四方,求功名求利禄乃人之常情。”
不多时,远远的见牌楼下亮着三盏灯笼,正是温明和两个捕快在回巡视。
“姐夫。”
看到是她们俩,温明忧喜参半,他望向言书月:“怎么又来了,昨天都说了夜间不安全,出了事怎么办。”视线落到书辞身上,他又责备道,“还把人家也拖来。”
她颇为委屈:“我只是担心你……”
书辞笑了笑:“我闲着没事,不要紧的。”
没办法,东西拿来了总不能不吃。
紫玉和轻霜忙着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分给其他捕快。
温明也是饿极了,两块饼子三两口就下肚,言书月忙着给他灌水缓口气。
远处的食店正关门打烊,寂静的街道上鲜有路人。
“姐夫。”书辞提灯在牌楼下转悠,“你蹲了好几夜,有那贼人的下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