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寻鼻中轻嗯了声,又气不顺地瞪了沈怿两眼,这才抬脚离开。
见他走远,书辞还低头转着手里的发钗,越看越喜欢,唇边的笑容渐渐荡开。
就在她笑得正开心时,余光冷不丁发现了沈怿那不太友好的目光,她察觉到不妙,忙把钗背到背后。
“你干嘛……”
沈怿危险地眯了眯眼,抬起一边眉毛:“给我。”
“不行……这人家送的!”
沈怿一点点靠近。
“我又不戴,我就看看!”无形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她据理力争。
“那也不行。”他很坚持,干脆出手就要抢。
明知不是他的对手,书辞还是努力地垂死挣扎着,在台阶下蹦跶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道:
“沈怿!你这什么臭毛病啊!”
*
春末的天气,白日里虽然热,晚上倒还是凉爽的。
王府的书房外种了不少翠竹,入夜便是一阵风声萧萧。
沈怿可谓是忙了一天,满身疲惫地推门进去,桌上的灯便因他这个动作而微晃了一下。
屋内坐着的那人这才将手中的书挪开,面带微笑地看他:“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沈怿头也没抬,径自走到桌边坐下,正准备端茶喝时,发现他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禁哼道:“你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沈冽仍是不咸不淡的样子,“你是我四哥,论理,咱们本就不算外人。”他把那本《玉楼春》合上,随口道:“这书挺好看的,四哥不介意借我两天吧?”
“不介意……”说着,望了那书名两眼,沈怿轻笑,“想不到,你也爱读这种东西?”
“我是无聊消遣。”沈冽颇有深意地冲他挑眉,“不过,你是快成亲的人了,看看这个的确有好处。”
他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淡淡道:“我用不上,禁足那会儿打发时间翻翻的而已。”
闻言,沈冽倒也没深究下去,只是拿着书嘴角轻扬的翻阅,那表情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沈怿心有不耐:“你来,不会就是为了找我借这么一本书吧?”
“不行么?”他一脸无害地抬头,“四哥,你对我的戒心其实不必那么重。我的确算计了肖云和,也算计了不少人,可对于你,我一直以来都是极敬重的。”
沈冽小他几岁,打小养在生母旁边,而张贵妃又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出身虽不高贵,然而不言不语地也混了个贵妃的头衔,深宫之中,若没点心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由她养出来的孩子,手段与城府肯定不会太逊色。
沈怿对他一向是爱答不理,交情不深,可令他意外的是,沈冽似乎很有兴趣与自己合作,三天两头的上门来沟通感情。
“你年纪也不小了,婚事上该着手考虑了。”
“我的事不急。”沈冽微微一笑,“弟弟还有一年才弱冠呢,这个时候立王妃太早了。”
他低头翻了一页书,“何况,我也没四哥这么好的命,能遇上四嫂。”
过了半晌无人应声,隐约感觉四周的气氛不对,沈冽从书里抬起头,看到沈怿的眼神,立马改口:“不不不,四哥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深感他这脾气实在是太不好惹了,沈冽只能讪笑地拱手:“总而言之,弟弟在这儿先恭喜你了。”
第八一章
对于成亲, 书辞没有半点经验。
原本是打算等言书月出嫁那天多多留神观摩一番,也好等轮到自己时不会那么手忙脚乱,哪想之前闹这么一出事来, 兜兜转转一大圈, 反而是她先嫁人了。
怪只怪沈怿把日子定得太近,筹备起来难免仓促, 他倒是没事人一样一脸无所谓,书辞这边却从下聘那日起就忙翻了天。
傅老将军和傅铭都是武将, 在这种事上是一脉相承的迟钝。
将军夫人早已经放弃了与这父子俩的交流, 只和陈氏商量着嫁妆要怎样置办才合规矩又不会逾越, 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为了这点零碎琐事竟乐此不疲地琢磨了一宿。
书辞这才发现她们俩的性子当真是极其相似,尤其是在这种大事小情上格外的合拍。
除开贵重的物件,嫁妆里那些盖头、帕子还得自己着手来绣, 幸而她从前就是干这个的,上手倒也快,每日和紫玉关在房里,差不多就靠绣花混时间了。
偶尔, 言书月得闲时也会跟着陈氏上门来帮忙。
她醒来已有一个月,汤汤水水的灌了好几天,眼下气色是好转了, 说话声音也响了,但书辞总担心她身体没康复,不欲让她太过劳累。
“我不要紧的。”眼见她们老把自己当病人看,忙没帮上, 反倒有些添乱了,言书月为了证明自己,起身去提了炉子烧水煮茶,一面絮叨,“大夫说,只要人醒过来,大的毛病就没有了。他还夸我恢复得好呢,若是旁人昏睡那么久,一准四肢无力,保不齐腿脚还会落下什么后遗症,下半辈子只怕还得在轮椅上过……你看我就没有,我手脚可有力了……”
书辞和紫玉拿着花绷子齐齐抬头看她,想让她住口已经是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言书月啪的一声,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她纳闷道:“诶?”
书辞:“……”快闭嘴啊!!
“大小姐!您没事儿吧!”紫玉飞快丢了针线,赶紧和另一个丫头一块儿上前去搀扶,言书月却笑盈盈挥开她们,拍拍衣裙上的灰,“没事,刚才和你们闹着玩的。”
她撑着地站起来,还刻意跳了两下,让她们放心。
“……”在场的人都不同程度地静默了片刻。
言书月还笑得一脸无害:“这不是怕你们闷吗?”
所以为了解闷特地表演一下自残双腿吗?
书辞抚了抚额:“我的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我知道我知道……”言书月笑着安抚,“你吃银耳羹么?我给你盛一碗啊。”
看她实在是无聊到了极点,书辞只好点点头给她找点事做。
冰镇后的银耳,凉气从莹润的瓷碗里透出来,光是捧着就觉得一身的闷热散了个干净。
书辞拿勺子搅了搅,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目光还停在那边翻捡茶饼的言书月身上,“姐,你和姐夫的婚事怎么样了?要不,也挑个好日子办了吧?”
毕竟他们俩盼了这么多年,沈怿才等了几个月已经不耐烦,可想而知,此刻温明心里该有多着急。
言书月把炉子点上,对于这个话题的反应倒显得分外平和,“我和温大哥说了。”
她眸子里映着熠熠火光,声音一如既往地温软娴静,“三年守孝,规矩不能破的。我既然这么选择了,就不打算反悔……做出这种决定,我也不愿耽误了他,所以就将庚帖和定礼都送还到温家去了……”
书辞听完大吃一惊,她想不到言书月决绝起来能对自己这么狠,这婚要是退了,再等个三年她都二十的人了,要嫁可不容易啊。
“那、那后来呢?我姐夫他怎么说?”她忙问。
热水已沸,言书月垂着眼睑把茶叶放进去,似在思索该如何开口,一旁的小丫头见状,掩嘴偷笑:“温捕头哪里肯呀,又把东西原封不动送了回来,还说什么……多少年都会等,就站在咱们家大门前喊的,那嗓门,整条街的人估计都听见了。”
书辞和紫玉相视一笑,托着腮去看言书月,后者虽没言语,神色间却满是平安喜乐。
“我姐夫人真好。”她由衷道。这是发自内心的大实话,从很早之前,在书辞没有遇到沈怿的时候,最羡慕的就是有一个温明相伴左右的言书月,所以她也发自内心的希望他们俩能够终成眷属。
“姐,你可一定要对人家好。”
言书月转过头来,冲她扬了扬眉:“你也是,咱们家小门小户的,出了个王妃,我前些天还在和娘说呢……”她把茶水端了过来,挨在书辞旁边坐下,“这些王公贵族家的规矩,我们什么都不懂,你往后嫁了,只怕还要常和那些公主、郡主、王爷王妃们打交道,真担心你应付不过来。”
“是很麻烦。”书辞把嘴里的银耳咽下去,捧着碗思忖,“不要紧,可以慢慢学。”
言书月含笑嗯了一声,“也是,你比我聪明得多,这要是换成我,早就吓傻了。”
书辞抿唇拿肩膀轻撞了她一下,揶揄道:“没有的事儿,我姐也聪明。”
言书月笑了笑,接过她手上的针线,“你吃,我帮你。”
“好。”
*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尤其快。
五月初十的这天,天还没亮,一大早书辞就被拽起床沐浴梳妆。她出嫁要比旁人特殊一点,因为有两个娘家,一屋子塞满了人,挨挨挤挤的很是热闹。
紫玉和几个丫环跑上跑下的准备胭脂水粉和嫁衣,言书月和两位嬷嬷负责给她洗澡梳头,陈氏与傅夫人则是有条不紊地清点嫁妆,整个将军府呈现出一种繁忙而又井然有序的状态。
书辞昨晚上一夜没睡好,此刻趴在木桶边没精打采。
言书月敲了个鸡蛋给她洗头,顺手往她脸上洒了点水花,“别睡了,一会儿还要上妆呢……你看看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