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听见了啊,”杨慎行神情无波地地抬眼望天,语气里却隐有不满的控诉,“方才百里大人说你要几个就给几个的,只是你还没说,究竟有哪些个是喜欢的。”他也很好奇这个答案呢,哼哼。
她就知道,这家伙……时不时总要找机会来讨一顿哄的。
沈蔚忍了笑,悄悄伸手牵住他,边走边侧过脑袋觑着他:“我这个人呢,整天见着好看的人就迈不了腿,动不动就两眼放光……”
见他满眼发恼地瞪过来,沈蔚忍不住笑着轻咬了下唇,片刻后才接着道,“可其实,我一直喜欢的人,就只有那么可怜巴巴的一个啊。”
反手振袖,将她的手收紧掌心十指相扣,略被安抚的美人终于哼了一声,神情倒是没那么闷了。
“别以为你难得表白一次,我就不会再追问双心佩玉的下落了。”
一听他又提双心佩玉,沈蔚只觉得头疼,立时停下脚步,为难地望着他,轻言细语道:“就说……当真是送人了。”
她之前说得那样斩钉截铁,杨慎行竟还是以为她说双心佩玉送人了是刻意怄他的吗?
见她神情不似作假,杨慎行心中立时闷得直发痛了:“送谁了?”
听出他当真很在意,沈蔚有些后悔当初的冲动,却也不知该不该说,便只能羞惭地低下头,试图博取他的心软,蒙混过关。
“骗子。”杨慎行忿忿咬牙,心中的不满渐渐堆高。
他等了她六年。这六年里关于她的一切痕迹他全都小心翼翼地护着,连东墙上那道白痕都舍不得任它消失,她却连两人当初的定亲信物都能随手送人。她当真够狠心。
“我怎么就骗子了?”沈蔚有些委屈地抬起脸瞪他。那时她当真是以为两人再无可能了啊。
“说什么一直喜欢,却随手就将我的双心佩玉送人。”
先前百里束音的话提醒了他一个事实:旁人眼中的沈蔚是尚未婚配的漂亮姑娘。
只有他知道这姑娘是他的,别人都不知。
真是越想越怄。
沈蔚并不能完全理解他对信物的执着,她人都活生生在他面前了,那佩玉没了就没了嘛。
“你够了哦,那时是你自己要还给我的!”她本就是个一冲动就要乱讲话的人,此时有些急躁,便开始口不择言翻旧账。
杨慎行见她这副针尖对麦芒的模样,顿时也杠上了:“我还给你你就接啊?”
“废话!若我将椒图刀还你你接不接?”她不想吵架的,只是不知怎么就管不住嘴了。
杨慎行的面色渐渐冷凝:“除非你用它捅在我身上,否则我是不会接的。”他这话是赌气,却又隐隐算是承诺了。
沈蔚一时心中烦乱,听不出其中深情,只觉他在搞事。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侧头不再看他。“你知道的,我就是个冲动的人。”
“你只是没有那么在意我罢了。”
他这句自怜自艾的苦涩轻叹叫沈蔚又急又气,忍不住开始胡说八道了:“不过是一块佩玉,你若喜欢,我明日买一箱子给你行不行?”
她不懂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对她来说一切皆是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好执念的呢?
她浑不在意的态度叫杨慎行心中发寒,只觉自己十分悲哀:“你究竟有没有将我当回事?”
“我不想吵架。”沈蔚绷着一脸固执,转身就走。
怅然若失地望着她的背影,杨慎行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强忍唤住她或跟上前抱住她的冲动,任着心上的不安与失落渐渐凝成委屈的冰。
其实,若她能告诉他那佩玉去了哪里,他便不会这样焦躁的。
谁他娘的想吵架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我刚到家……
没时间解释了,我先去吃个饭,评论见~
爱你们么么哒
☆、第41章 (捉虫)
委屈的杨大人自然整夜没睡好, 次日醒来后仍有些气不顺。好在今日休沐不必上值,便懒懒散散拖到近辰时才起身。
在外间侯了多时的阿樟听得动静,轻声吩咐小厮去端梳洗的热水, 又低声朝里间道:“七爷,有客。”
杨慎行应了一声, 也不问是谁, 从容地按平日那般梳洗更衣后, 才光彩照人地徐徐行出, 唇角微扬。
难得那混账姑娘一夜反省后能知错求和。只要她说肯说双心佩玉去了哪里, 那他便大度些原谅她好了。
阿樟见他的神情,心知怕是要糟, 赶忙善意提醒:“七爷, 是……”
“人在哪儿?”杨慎行打断了他的话, 假作若无其事地迈下台阶。
阿樟垂下脸摸摸鼻子:“在前厅喝茶吃糕点呢。”他尽力了, 真的。
“心真大。”杨慎行咕囔了一声, 微恼中带了些暗喜,迈向前厅的脚步明显快了些。
进了前厅,杨慎行满心的欣悦却被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
那个坐在厅里喝茶的小人儿并非他心心念念的那一位, 而是那个随时自发过来蹭吃蹭喝的严听溪。
“杨家七哥, 我想吃红糖甜粿和水晶桂花羊羹。”听溪一见他进来, 便跳下椅子, 垂着脑袋蔫蔫地蹭到他跟前。
杨慎行不能对着这小家伙发脾气,只好暗暗咬碎了牙往肚里吞:“一大早就吃这么甜?早晚变成无齿之徒!”
“无齿就无齿吧,我心里苦。”听溪索性抱了他的大腿以示悲伤。
我更苦。杨慎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将这企图挂在自己腿上的小家伙摘下来:“我让厨房的人给你做吧。”
听溪猛摇头,坚定地拒绝了他的这个提议:“你做的比较漂亮。”
杨慎行深感自己上辈子大约是对沈家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是以这辈子隔壁才全是讨债的。
他无奈长叹一声,弯腰将小家伙抱起来:“你拿什么同我换?”
所谓一分钱一分货,身为金翎皇商沈珣之的外甥女,听溪是很明白这个道理的。于是她偏着小脸盯着他思忖半晌后,决定故技重施。
“小姨父。”
这一声小姨父多少给了些安慰,杨慎行的面上渐有了笑意:“唔,如此,大约可以换红糖甜粿吧。”
“可我也很想吃水晶桂花羊羹的,”听溪俯视着他,小眼神里悲伤中带着诚挚,“小姨父你开个价吧。”
见小家伙如此上道,杨慎行自然就痛快开价:“拿你小姨来换。”
他心不在焉地同小听溪说着话,脑中却一直在想,那混账姑娘今日也是休沐,不知醒没醒?
听溪愣住了,片刻之后瘪了小嘴,那对平日里古灵精怪的眼中浮起伤感无比的雾气:“小姨没在……”
杨慎行面上才泛起的笑意又僵住了:“去哪儿了?”
“和舅舅一道,带着小武哥和小绯姐去范阳了……”听溪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垂下脑袋靠在他肩头痛哭兼之控诉,“天不亮就走了!”
“我也很想哭好吧,”杨慎行抬手拍拍她的背,心灰意冷地抱着她走到茶几旁坐下,口中似有淡淡苦涩,“她去范阳做什么?”混账姑娘,一有风吹草动就逃跑!
“说是,找到小武哥和小绯姐的爹了……”
哭到抽搐的听溪忽然想起什么事,连忙抬起挂着泪痕的小脸,自腰间暗袋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取出一颗糖球塞到他嘴里,顺手也给自己口中塞一颗。
杨慎行莫名被塞了一口糖球,满脸疑惑地抬手抹去她面上的泪:“做什么?”
“小姨让我转告你什么话……”听溪那对被泪水洗到晶晶亮的眸子骨碌碌一转,遂又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小肩膀,“可是我忘记了。”
“所以?”满心失落又愁苦的杨慎行脑中纷乱,并不能理解这和吃糖球有什么关联。
想也知道,沈蔚那混账多半是临走才想起要通知他,又不敢亲自来说,才派了严听溪这个不靠谱的传话人过来。
“所以你别哭,吃颗糖球冷静一下,”听溪含着糖球抽了抽鼻子,“晚上小姨就回来了。”
杨慎行翻个大大的白眼给她,无言以对。
听溪从他膝头跳下地站好,摆开继续谈判的架势:“我太难过了,今日无心读书……”
“我也很难过,所以今日无心下厨。”不待她说完,杨慎行果断撕毁先前的条约。
“那不然……你带我出去玩吧?”
对她这个及时变通的要求杨慎行只能头疼扶额,一脸苦笑:“其实你就是想出去玩吧?”
一大一小两个失意人就这样强行达成了共识。
听溪表示要去东城的花市,杨慎行倒是无所谓,便领着她往东城去。小姑娘一路见啥吃啥,仿佛要以此化解自己痛失小伙伴的悲伤。
可怜杨慎行的悲伤非但不能化解,还尽职尽责地当了一整天苦哈哈的陪玩小姨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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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溪在外疯玩了整日,因两位小伙伴离去的悲伤总算有些消解。
大约是觉着今日杨慎行招呼得还算周到,各种有求必有,两人回来之后,听溪便很有义气地先回自家去打探了一番,听说舅舅与小姨还没回来,便又过到隔壁来窝在杨慎行的书房中与他相依为命。
“困了就早些回去睡,不必陪我等的。”杨慎行瞧着她眼中已有困意,心中泛起一股百感交集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