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太监孟锦荣挥了挥手，让清婵将摔碎了的白玉镇纸收拾了去，免得伤到人。
太后书案前的大宣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却是没有写完整，太后便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先前将哀家几个亲信，调出宫办差，哀家不与他计较，他现在年纪轻，不能与夏家硬碰硬，哀家都明白，在慈宁宫装鹧鸪，配合着他。
可皇后早产，这样的机会，皇上都不肯抓住，竟是将慈宁宫上下瞒得死死的。
现在可好，皇后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啊！
日后，皇上在朝堂上，哪里还有立足之地？逼急了夏鸿滔，他就敢挟天子以令诸侯，皇上与哀家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孟锦荣递上一丸逍遥丸给太后，安抚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太后您就更不能急了，这小皇子不是七个月早产的吗？人人都说，七活八不活，要奴才说，现在知道还不晚。”
太后终于听到一句顺心的话，拢了拢烟灰色披帛，在玫瑰椅上坐了，小口吞咽，片刻神色才和缓过来。
“这话说的倒是容易，但坤宁宫防备的紧，想要下手怕是艰难，更何况哀家身边得用的几个，都被皇上调走了。”
太后轻按太阳穴道：“真真是冤家，哀家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
心慈手软，重情重义，这样的人，在宫里，只有受死的份。
孟锦荣又递给太后一盏清茶，附耳说道：“刚刚德嫔找到了奴才……”
碧云居中，金丝软烟罗，滚雪细纱，蜀锦，罗绸各三匹，摆在院子正中。
晋升为尚宫的董司珍，不，现在人称董尚宫，领了十余个小宫女，捧着各式各样的珠宝玉器，与温姑姑说着话。
“内务府亲自去尚宫局传的话，我不放心这些小宫女们，因而亲自带了人送来，只看婕妤小主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好紧着让人送过来。”
董尚宫满脸讨好之色，暗自庆幸自己一早站好了队，要不然现在才来巴结，可不是来不及了？
温菱起身扫了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东西倒是齐全，就是先前我们小主摔碎了一柄青莲如意，一直可惜着。”
董尚宫眼眸一转，青莲如意，碧云居先前可没资格用，之前承乾宫的熙和皇贵妃中意那个，拿了一对去，等皇贵妃没了，尚宫局去清点，只剩下了一柄。
怕是这凌婕妤曾经在皇贵妃那里瞧见过，一早就喜欢那个，只是之前身份低微，不得享用罢了。
董尚宫笑了笑，道：“要不说，我与这碧云居缘分匪浅呢，姑姑可是问着了人，尚宫局还真是留着一柄青莲如意呢，只因为是单支的，凑不成双，留着压箱底了，既是婕妤小主喜欢，我一会儿便着人送过来。”
温菱完成了凌曦的吩咐，便笑着道：“我家小主这里，有一件亲手制的衣裙，款式花样很是别致，先前董尚宫只管着司珍房，司制房的事情并不参与，也不好拿给董尚宫。”
董尚宫眼睛一亮，难怪她的姑姑崔尚宫都说，这位凌小主是个妙人，她才接管尚宫局，司制房那边多少有些不服气，没少给她使绊子。
凌小主出手的东西，都不是凡品，这下，她该是能彻底的收服尚宫局了。
送赏赐的宫人离开后，温菱吩咐寒香，晴翠将东西记录在册，收入库房，自己拿了那长条紫檀木匣子，进了暖阁。
“小主，您要的那柄青莲如意。”温菱双手捧着。
凌曦并没有去接，反而用手轻轻一触，将那如意连着匣子一同丢了出去。
如今已是初夏，说话就要端午，暖阁里早就撤去保暖的绒毯，青石砖被打磨的如同镜面一般光滑。
如意并着匣子落了地，顿时摔成了几瓣。
“奴婢该死，一时手滑——”
“温姑姑帮我拾起来。”凌曦温声道。
温菱虽不解，但还是听了凌曦的话，将那匣子拾了起来。
只见凌曦素手在匣子里扒拉了几下，从如意里头，抽出一卷小小的帛书。
温菱立时后退几步，将外间的窗子都闭紧了，见粉蔻在殿门口守着，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才安心的回到原处。
凌曦拿着手中的帛书，并未展开，只是微微一笑：“没想到，还有用到它的这一天。”
第81章 洗三
温菱不知道那是什么，如今她遇事再没有先前那么震惊，仿佛凌曦身边，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她们小主就是厉害，就是本事，就是，无人能敌。
“荣宝还没回来？”凌曦摩挲着手中的帛书，感觉有些麻麻的，手指微痒。
“今天是坤宁宫洗三礼，荣公公不放心，亲自去盯着。”温菱回道。
“恩，等他回来，让他来见我，我有事要吩咐他。”
凌曦看着手中的帛书，低眉浅笑，若不是出了熙宁的事情，说不得她永远不会动用这份帛书。
但熙宁……
凌曦深吸一口气，满月很快，很快。
温菱才应下，就听得外头荣宝的声音：“小主，太后带了德嫔前往坤宁宫，奴才瞧着，似乎要出大事。”
凌曦凝眉，将手中的帛书收起来，来不及更衣梳洗，大踏步往外行去。
凌曦疾行几步，问道：“坤宁宫可出了什么事情？皇后或是小皇子？”
荣宝摇头：“并没有，太医们全部守在那里。”
若是出了事情，那群想要活命的太医，怕是会急着说出病情，以免受到拖累。
凌曦垂眸不语，什么事情都没有，太后与德嫔怎么会在一起？
凌曦将袖子里的帛书递给荣宝道：“这个你收着，原是要满月用的，现在看来，许是到不了满月了，你能带过来多少人，就带过来多少人，现在就去。”
荣宝手中一捏，便知道这是何物，震惊不已。
这是类似“如朕亲临”的帛书，当年追随熙和的人，隐于暗处的人，对熙和的绝对信任，绝对忠诚。
当年熙和为了西齐王顺利登基，将这帛书收了起来，说是烧了，毁了，让那些人死心塌地的追随西齐王，却不想，这帛书，又出现了。
这么短的时间，能利用起来的人，只有身在东楚的人，荣宝立刻领命而去。
温菱跟着凌曦，沉着冷静，似乎跟在凌曦身后，就有指点江山的大气磅礴。
才到坤宁宫门口，凌曦被侍卫阻住了脚步。
“穆大将军，皇后母子皆是本嫔救治的，穆大将军将本嫔拦在门外，是何道理？”凌曦抬头问道。
“爹爹，让凌婕妤进来吧，皇上若是知道爹爹将凌婕妤拦在门外，怕是会不高兴。”良贵嫔温柔亲切的话语，从门后传来。
只见良贵嫔一改平日邻家姐姐形象，身着牡丹紫广袖外裳，四指宽的玫粉色滚边上，嵌着闪亮琉璃碎石，华贵逼人，端方大气。
凌曦福身行礼，良贵嫔这般装扮，这般气势，难道说，已经认定了，皇后必输无疑，而她要位主中宫吗？
良贵嫔深深的看了凌曦一眼，皇后产子，她两天两夜陪侍，结果未得半分封赏，反而是只待了一个多时辰的凌曦与英昭仪得了晋位。
一个是从三品婕妤，一个是从二品昭仪，硬生生的将自己这个正三品贵嫔不上不下的夹在了中间。
若是她今日，再不能成事，怕是要被这还未侍寝的凌婕妤踩在脚下了。
良贵嫔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日的温柔亲切，冲着凌曦招手道：“凌妹妹快来，太后带了德嫔来，出大事了。”
凌曦抬脚要走，温菱用力的搀扶了凌曦一下，这种时候，宫中戒严，良贵嫔却笑眯眯的将凌曦往坤宁宫里请，谁知道会不会是个陷阱？
凌曦冲着温菱安抚一笑，青金盘云绣鞋步步拾级而上，笑问良贵嫔：“不知道出了何事？论医理，皇后娘娘与小皇子，只要好好将养着，都不会有事才是。”
若是皇后与小皇子出事，那就是人为。
良贵嫔装作没听懂，微微一笑道：“宫中秘事，咱们进殿再说吧。”
待进得内殿，正是几位太医从暖阁中连跑带爬的滚出来，豆大的汗滴滚落：“回——回太后，回——回皇上，小皇子他——真——真的是先天痴傻！”
先天痴傻？！
程子谦一下子站起身来，怒不可抑，负手道：“太后说小皇子先天痴傻，你们去诊脉，就说先天痴傻，那太后若是不来，就不是了吗？你们这群庸医！”
凌曦听了个大概，轻抬螓首，望向上首的太后，太后依旧描画了气势威严的妆面，银灰色凤纹曳地长裙，昭示着她尊贵的身份。
太后繁复的惊鹄髻上，每一支凤钗，都在显示着她愉悦的心情。
凌曦叹了口气，太后似乎永远也拎不清，永远都在给程子谦帮倒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