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说着，将马车里的苏绣软枕摆在内里，又铺了锦被道：“你睡吧，等到了用膳的时辰，我再唤你起来。”
程子谦的目光，始终胶在凌曦身上，不曾放开她半分：“你在这里，没受什么委屈吧？”
凌曦摇头：“你不必如此看我，我好好的，是一路睡着来这里的，醒来之后，姑母与端素一同来的，所以，端素并没有机会。”
程三娘对凌曦并没有恶意，自然不会对凌曦如何。
程子谦将凌曦的手，握在掌心里，感受着凌曦指尖的细腻柔软，轻轻的落下一吻：“你没事便好。”
山风吹过，将马车帘撩起一个缝隙，微凉的风钻进来，程子谦闷声道：“朕该一眼都不错开的，盯着你，不然，一个转身，你便不见了。”
凌曦借着缝隙，看到了马车外围了三层的人，听着他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凌曦无声的叹了口气：“你不该这样。”
不该为了这样的事情，就将他全部的底牌晾于世人面前。
凌曦相信，程子谦知道，程三娘不会待她如何，甚至会主动保住她的性命。
程子谦握住凌曦的手，紧了紧，声音柔和而温润，似是蕴着竹林的清香：“你才是朕的底牌，没了你，一切都失了意义。”
若是没了凌曦，他还要那些暗卫做什么？
“你别多想，他们不做暗卫，可以去周宗南那做锦衣卫，锦衣卫先前被废除，如今重整旗鼓，但人员却不足，这一下，倒是尽够了。”
程子谦不愿凌曦多想，含笑与凌曦说着自己的安排：“至于暗卫……”
程子谦顿了顿，从胸腔里发出浅浅的笑意：“以后，就劳烦皇后保护朕了。”
凌曦有西齐的暗卫，还有北汉少主的暗卫，比他，可是多的多了。
凌曦缓缓的倚在程子谦的肩上，轻柔道：“其实，我有药可以缓解你的痛楚，但你会慢慢的嗜药成性，渐渐迷失心智，说不得，连我也一并忘记。”
程子谦轻抚凌曦的发顶，语气温柔：“你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觉得对朕有所歉疚？”
自从凌曦与他再次大婚后，凌曦待他，总有些非同寻常的小心翼翼，先前他以为，是为着他身中奇毒，后来还是岳母说给他听的。
“你也说，那药会让人迷失心智，又怎能称之为药？”程子谦笑着道：“岳母也说过这味药了，是朕不肯用，既然朕的毒，不是无药可解，又何必去用了那样伤身之物？”
伤身？
凌曦怔了一怔，才想起来这药对男子的生育能力有一定的影响。
凌曦到此刻才相信，灵心是当真与程子谦说过这味药了。
凌曦面颊微红，嗔怪的瞪了程子谦一眼。
程子谦胸腔微震，发出闷闷的笑声来。
“你是如何知道，我在灵山的宅子里？”凌曦问道。
程子谦仰躺在马车里，手臂环着凌曦，没有放开：“朕一直找不到荣宝，便有些疑惑，直到昨日，听暗卫回禀，灵山山下卖菜粥，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菜粥？”凌曦疑惑问道。
“是，菜粥，朕到山下去问，那摊主说，灵山有一所宅子每日都要吃菜粥，他反正每天要做，就一并卖了，没想到卖的倒是好。”
“是荣宝！”凌曦惊喜道。
程子谦点头应道：“在见你之前，朕已经将荣宝带出来了，只是荣宝受了些伤，朕将他送去山下诊治，你晚些时候，就能见到他。”
“荣宝受伤了？”凌曦坐起身来，疑惑的看向程子谦。
程子谦点头道：“端素将荣宝骗来，原是想要荣宝将你诓骗到这宅子来，荣宝怎么都不肯，所以受了些伤。”
也是因为见到荣宝的伤，程子谦才会面色阴沉的冲去主院。
他想，若是他见到凌曦伤了半根毫毛，他怕是再不会顾忌什么姑母不姑母的。
“端素实在可恶。”凌曦粉拳握紧道：“只恨她党羽遍地，现在不能连根拔起。”
若不是为了程净程澈，为了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怕是端素根本不会在凌曦面前，招摇这么久，只用凌曦发髻上的发钗，便能要了端素性命。
“端素能起死回生，定是用了与子墨同样的假死药，而且，该是从岳母手中得来。”
程子谦撩开车帘，看了眼身后道：“我姑母在江湖中颇有地位，想来不会蠢笨如斯，只看方才形容，姑母该是已经疑心。”
“只要端素与姑母生了嫌隙，端素失去姑母这个倚仗，便犹如游龙困浅滩，施展不开了，如此，我总算不白白的来一趟。”
那夜，凌曦，程子谦，程子墨，上官宛心四人商议之时，便一致认为，程三娘不足为惧，虽然程三娘武功颇高，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且程三娘的怨气，只是奔着灵心而去。
可怕的是，死而复生的端素大长公主。
端素大长公主在西齐多年，历经两朝，有自己的势力与关系网，再借用程三娘的江湖势力，不能不防。
所以凌曦弄明白事情缘由后，第一件事，便是挑起端素与程三娘的嫌隙。
凌曦从袖笼里拿了一个小瓷瓶出来道：“方才我在端素身上留下了这个味道，灵恩闻到这个味道，定能知道如何行事。”
“你方才与姑母说，事情一问灵恩便知，难道是要灵恩说出岳母大人已亡的消息？”程子谦疑惑问道。
凌曦点头，深沉道：“姑母与端素一口一个黄毛丫头，显然将我当做小孩子看，所以，有些话，即便我说的有理有据，姑母也不会相信，要从灵恩口中说出，才更可信。”
第301章 离心
灵恩盘腿坐在罗汉榻上，单手摆弄着一串佛珠。
端素与程三娘走了进来，端素讥讽道：“怎么？不过几个月，你就信起佛来了？”
灵恩不言不语，闭目凝神，一副老僧入定模样。
端素又往前进了几步，冷哼道：“你少装，凌曦方才亲口说，这世上只有你知道灵心的下落，你说，灵心在何处？”
端素离的近了，灵恩闻到一股药香，诧异的张开眼眸，又细细的闻了下。
这个是……
离心草的味道？
端素身上，怎么会沾有这个味道？
灵恩沉默片刻，细细回想端素方才的话。
是凌曦说的？
这世上只有她知道灵心的下落？
她的确是知道。
灵心死了。
连带着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一并死了。
所以，从程三娘将她带离北汉开始，她就知道，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逃走，因为，灵心不可能来救她。
一个死人，怎么会来救她？
鬼魂吗？
即便是鬼魂都不会来救。
因为是她害得灵心成为鬼魂的。
那凌曦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灵恩不张口，继续恢复了老僧入定的模样。
程三娘与端素见惯了灵恩如此，倒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程三娘却突然张口问道：“假死药，你会不会调配？”
灵恩闭着双眸回道：“不会。”
“那谁会？”
“灵心。”
灵恩闭着双眸，不想让人看出她眼底的波涛汹涌。
她事事不及灵心。
便是现在这个北汉主上之位，都是灵心让给她的。
假死药，就是因为这个药，皇太后一心一意的要扶持灵心成为主上。
即便灵心为了南诏的靖王，甘愿隐居，不理世事，皇太后也不肯放弃，竟是生出让南诏的靖王与灵心共同理政的心思来。
若不是她，暗中派人对灵心下手，怕是……北汉早已经不是北汉了。
灵恩思及此处，突的一怔，猛地睁开眼眸来，看向端素与程三娘。
程三娘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假死药，那么……
程三娘的问话，并没有停止：“这世上，除了灵心外，旁人都调配不出假死药吗？”
灵恩垂眸，掩下自己眼底的情绪：“假死药的药材难得，萃取方法，药的顺序，火候，都不是谁能轻易掌控的，一个不小心，所谓的假死药，就会变成催人命的毒药……”
灵恩说话的语速很慢，趁着说这话的时间，她仔细的将先前的事情过了一遍，从端素与程三娘进房门开始，慢慢的清晰起来。
“这世上，除了灵心外，大概只有我能调配出了，但我至今没能掌握这样的火候。”灵恩抬起头来，语气坚定的说给程三娘听。
程三娘不再问，灵恩与灵心是双生子，还是北汉的主上，若是连她都不能调配出，那所谓的无常老人……
程三娘沉默了。
端素却不敢沉默：“三娘，你莫不是在怀疑，我欺骗于你？”
“我当初有多反对熙荣与灵心在一起，你是知道的，若不是因此，我也不会误伤了熙荣，后悔终生。灵心恨我还来不及，怎会给我这样起死回生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