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林秀才的冷气,莫小荷心里偷笑,她故作懵懂地点点头,“就是他。”
不止林秀才黑脸,徐铁头心里同样不是滋味,被人说美貌得像个小娘子,他一直觉得很耻辱,现下发现个更美的,二人云泥之别,他被比到尘埃里,又有几分不痛快。
楼下舱室内,姓吴的进士还在嚎啕大哭,船客们纷纷劝说,让他节哀。被水怪吃了,尸身都找不到,因为没有谁有那个胆子弄死水怪,剖开肚腹查看,众人在安慰他的同时,心里又庆幸,多亏那个人不是自己。
吴进士已经从头发和荷包辨认,那些东西属于他的娘子,根据他所说,水怪青面獠牙,从河面上跳起来,把他娘子直接拖到河里,很快消失踪迹,他想救人,有心无力。
落水的瞬间,有人听见响动,但是距离不近,目击者只看到闪烁着寒光的獠牙,似乎和吴进士说辞一致。
“夫君,河里真有水怪吗?”
莫小荷本就怀疑,听了徐雁回模棱两可的话,隐约有了个猜测,不是她阴谋论,当时吴进士就在旁边,水怪怎么就没把他卷了去?而且他哭哭啼啼地,翻来覆去都在表达一个含义,他娘子已经死了,进了水怪的肚子。
他怎么就那么确定?光凭着几缕头发和带血的荷包,能说明问题?
“或许有。”
顾峥眸色幽深,沉默半晌,给自家娘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起风了,很冷,咱们回吧。”
世间千奇百怪,民间传说的各种精怪,鬼怪,或许真的存在,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见过,可其余人都是道听途说,传来传去,就少了几分真实性。
几年前,顾峥走镖途中,曾经在野外遇见一条几十米长的大蛇,青色皮纹,脑袋上有一抹红色,镖师队伍都在驱赶大蛇,顾峥觉得,那蛇似乎受伤,在作揖求饶,而且本身不见其恶意,就说服众人,把蛇放生。
一年后,他再次路过原地,接了生死镖,运送一批价值连城的珠宝。就在同样的地方,他们遇见凶残的山匪,对方似乎是提前得到消息,人数众多,己方伤亡惨重。
那些山匪手里都有毒药,顾峥身上被划出刀口,身中剧毒,在他昏迷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又遇见那条蛇,他就感觉到皮肤有轻微的刺痛,被蛇咬了一口。
他以为自己必然没了活路,却在天黑的时候醒来,那条蛇咬一口,以毒攻毒,救他一命,那次走镖的人,伤亡惨重,断胳膊断腿,只有顾峥中剧毒后还能活命,众人都说他福大命大。
他心里清楚,却没说出来,反正那些人不见得会相信。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河里有水怪,顾峥很平静地接受,但,如果吴进士的娘子真的去了,却未必是水怪作怪。
“听着渗人,咱们还是赶紧回到舱室去。”
李秀对徐雁回感情很单纯,只是欣赏貌美的人,无论男女,都足以让她惊艳,并没有别的念想,再者说林秀才的冷脸,她想忽视都不行,琢磨赶紧和他解释,不然这个小心眼的人肯定会记在心里了。
天空中突然飘起小雨滴,几人各自回到船舱,莫小荷用热水泡脚,感觉到肚子里没东西,空荡荡的,她要了一晚面条,嘱咐道,“夫君,只要清水面条,油盐都不要,千万看着他们,我不要鱼汤。”
自从听说河里的鱼吃肉,河里又有漂浮的尸身,莫小荷就有点恶心,上船之前,她准备了好多吃食,打定主意尽量不吃船上的东西。
在外吹了会儿冷风,这会儿只想吃点热乎的,她带了酸豆角,自己腌的辣白菜和脆萝卜,还有肉酱,海螺肉,十几个瓶瓶罐罐,吃个三五天足够。
“我带了一卷手擀面,不用和厨房要了。”
顾峥拿出一个小篮子,里面是几个冷包子,烤饼和一卷手擀面,听说黎城一代人更喜吃米,也不晓得船上准备得是不是齐全,他见有人叫卖,就买了点。
船舱内有一个自带的红泥小火炉,他拎着茶壶的把手,往小锅倒开水下面,一回头,见自家娘子正在眼巴巴地看着。
“这个锅有点小,只有一小碗的分量,等下我再给你烤两个大包子。”
包子是萝卜虾仁馅,顾峥没舍得吃,全给莫小荷留着。怀孕后,她的食量几乎和他差不多,二人不分上下,十个大包子勉强是一顿的分量,还只能吃个七八分饱。
“那我等着。”
面条上来后,莫小荷用汤匙喝着面汤,等着自家夫君热包子。无论在哪,有吃有喝,没糟心事就好,只不过刚刚有人落水失踪,又和他们在同一条船上,她还是有点担忧。
本来没有什么,在听徐雁回的话后,她敏感地察觉细节上有蹊跷,万一吴进士娘子是被人所害,这个闲事,她到底管不管?
第297章 其心可诛
顾峥把包子刷上一层油,放在炭火上烤,很快,包子外皮变得金黄酥脆,满舱室都是香气。莫小荷咽咽口水,只觉得自己更饿了。
怀孕以后,她经常嘴里没滋味,独爱重口味的吃食。莫小荷把舀了一大勺肉酱拌面条吃,包子太大,她只吃了一个,剩下的给夫君顾峥。
看自家娘子腮帮子鼓鼓的,吃得很香,顾峥胃口也跟着变好,他舍不得吃剩下的包子,拿了一个干巴巴的饼子,配着海鲜酱和小咸菜,吃个半饱。
“夫君,这里还有几样小点心。”
莫小荷翻出随身的包裹,换洗的衣物她只带两套,余下的是用油纸包的好几种糕饼,枣泥糕,绿豆饼只能放三两天,外皮变硬不好克化,她对吃食挑剔,只买了几块,剩下是杏仁条,江米条,芝麻蛋黄饼干,入口生香,便于保存。顾峥接过来,放到一边,这些都是他给娘子买的小零嘴,而他平时很少吃。以前日子过的苦,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饱,点心不管饱,相对比,他更喜馒头,在外乞讨那两年,一块实心的馒头,能让他挺个两三天。
这些,他很少提起,和自家娘子说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莫小荷听得眼泪汪汪,此后,他怕她心疼,再也没提起过,左右那些往事都过去了。
莫小荷躺在小榻上,只觉得肚圆,她低头只能看到凸起的小腹,小腹遮挡视线,竟然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她轻轻揉了揉发胀的胃,眉头皱起。
“怎么了?”
顾峥收拾好碗筷,回过头,见自家娘子侧了侧身,然后盯着肚子发呆,他开口问道。夜里本不该吃太多东西,容易积食,然而莫小荷怀孕后,时长感到饿,若是不吃点什么,会饿得睡不着。
“夫君,我吃多了。”
莫小荷苦笑,她虽然总是想吃东西,但胃口不大,吃过饭不运动,直接躺倒,不但没有困意,反倒越发精神,只想运动消食。窗外雨声潺潺,硕大的雨点敲击着甲板,形成有节奏的声响。
莫小荷坐起身,穿鞋下地,她披着一层厚油毡布,对顾峥道,“船舱地方小,走几步就要转身,不如咱们到甲板上走走吧。”
“好。”
顾峥环视一周,在角落找到姜片,还是莫小荷为李秀和莫大丫晕船准备的,谁料二人好好的,姜片没用上。他放到细嘴的铜壶里,在红泥小火炉上加热。
下雨天,河面上潮湿,最是容易寒气入体,顾峥怕娘子染上风寒,提早做了准备。
甲板上亮着的火把被雨水浇灭,只剩下两三盏灯笼闪烁着微弱的光,勉强能照亮周围两三米。灯光下,雨水细密如斜丝,空气中一股子土腥味儿。
黑色的油毡布能装下两个人,顾峥把莫小荷搂在怀中,用油毡布包裹住身体,他搀扶着她的胳膊,缓慢前行,生怕因脚下打滑而出意外。
官船一共三层,最上方是衙役们的休息之所,二层则是高级舱室,夜深又下雨,甲板上空无一人。
雨水落入河中,只泛起点点的波澜,远远望去,一片漆黑,半点光不见,风杂糅着潮湿的冷气,钻入莫小荷的袖口,她紧紧靠在夫君身边寻找温暖的热源,深吸一口气。
如果没夫君在身边,这种黑灯瞎火的雨天,她是无论如何不敢一个人出来的,身边有顾峥,莫小荷心里的不安感大大减少,反倒把在河面上赏夜雨当成一种情调。
“你怎么才来,让奴家等的好辛苦!”
楼梯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接着,徐雁回旁边舱室的门打开一个缝隙,从里面冲出一个只着白色里衣的女子,她披散着头发,上前搂住来人的脖子,迫不及待地送上香唇。
太黑了,看不到女子的相貌,但是她那娇滴滴故意捏着嗓子说话的腔调,让莫小荷汗毛竖起,配着上方一盏忽明忽暗的灯,她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在电视中看到《聊斋》的一个镜头。
最恐怖的不是漆黑一片,而是惨白的灯笼,火光昏暗,让一切变得朦胧,又多了神秘的未知感。
莫小荷正在脑补,而搂着脖子亲热的二人,根本没想到半夜有人出来晃悠,旁若无人,男子的手上下游走,而女子呻吟出声,意乱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