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峥见自家娘子紧锁双眉,嘴唇被咬得发白,他赶紧把汤婆子放在毛毯下,又搂着她,轻轻拍着后背,此举很有效果,睡梦中的莫小荷逐渐呼吸平稳,放松下来。
油灯芯子发出滋滋地响声,原本就不太明亮的地窖,变得更加昏暗,张伯走下床,给老伴端了一杯热茶暖手,用铁丝挑亮了灯芯,肯定道,“顾小子是个好的。”
“这还用说?”
张大娘翻了个白眼,老头子说的是废话,当年要不是顾峥凭一己之力打死了熊,老头子坟头的草都长得老高了。看顾峥似乎是个冷淡的人,可张大娘知道,一旦被他认定,将是多么幸运。
她不是大吴人,不懂大吴人的审美,为啥会喜欢涂脂抹粉的小白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那些人整日吹嘘治国之策,若是遇见山匪,还不得吓尿了裤子。
顾峥破了相,一点不重要,长相不能当饭吃,关键是他有本事。当年老两口一度想要在村里帮着顾峥说亲,奈何他伤还没好利索,就默不作声地离开,走之前,又留下银两。
“是啊,小荷也是好的,我就盼着他们夫妻和美,不要经历波折。”
两国一旦开战,边城立即陷入战火,他们两个老的走不动,也不打算拖累人,若是有机会,希望顾峥赶紧带着莫小荷离开,毕竟离大吴京都越近,越安全。
莫小荷在自家夫君放汤婆子的时候就醒了,他送来的温暖,驱散她的梦魇,只是他停留的时间短暂,接着就听到张伯和张大娘二老闲话,她睫毛颤了颤,继续假寐。辰时末,雨势渐歇,街道上出现零星几个人影,神色不安,来去匆匆,不时地向左右张望,有一点动静,就全身心戒备,俨然惊弓之鸟。
沿途的百姓人家,门口挂上灵幡,来不及做灵幡的,大门上挂着白灯笼,白布条,代表家中有丧事,他耳力好,听着周围人的哭声,都很压抑。
李家是两进的宅院,周围都是家境不错是商户。这些人做生意,向来懂得见机行事,他们用钱财保平安,损失了银子,至少性命无忧。
“谁知道那伙人是什么人?山匪能有那么精良的装备吗?你当我傻?”
给银子是唯一的办法,瘟神谁也得罪不起,钱没了,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再说他们能在镇上做生意,家里也不是一处产业,村里有祖宅,实在不行一家老小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那你用得着全给出去?一个子儿不剩,这可咋办,喝西北风吗?”
妇人声音尖锐,从院墙内传来,夫妻二人正因意见不合发生争吵。
“你少说几句吧,眼皮子浅的东西,要不是老子老实,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和老子叫嚣?”
男人很是不耐烦,气急败坏,当时那种情况,他没别的选择,要是不配合,惹恼那伙人,杀了他一家老小,在院中翻找,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而他们,还搭上性命,按照做生意来说,赔大发了!
妇人理亏,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嘟囔一句,“我的意思是,你干啥把藏银子的地方都说出来,一点后路不留啊,咋就那么实心眼呢!”
“哼,你应该庆幸,老子没耍小心眼。”
他早上派家丁去周围打听,结果得知一个消息,他看着家里的母夜叉,道,“大善人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夫人一尸两命的鳏夫……”
顾峥觉得男人很识时务,不愧是生意人,听到鳏夫二字,他刻意放慢脚步,侧耳细听。
“他不是悲催的被人送到边境城墙那边服徭役了吗?”
鳏夫员外有银子,在镇里有名气,名声也还可以,不过做生意的人,都习惯性锱铢必较,彼此是竞争对手关系,相互看不顺眼。
“刚回来两天,听说花不少银子打通关节,找人顶替,可惜他命不好。”
早上,下人打听消息,碰见了鳏夫员外家的家丁,早先那伙人趾高气扬,横行霸道,偏生还要装蒜,虚伪的很,下人见那群人拎着包袱,像是要逃难,当下询问情况,他看了婆娘一眼,卖关子,“你猜怎么着?”
“怎么,莫不是出事了?”
妇人声音颤抖,昨夜听见鬼哭狼嚎,就在不远处,她想知道是谁家倒了霉。
“死了,死了二十几口。”
鳏夫员外舍不得银子,耍小聪明,欺骗那伙人,结果当即被拆穿,他作为不听话的,就被弄死了,府里现在只有尸身,活着的人天刚亮,就逃出来赶路,要离开镇上。
顾峥眸子深了深,来不及做最后处理的人,死了,不用他下手,这是恶有恶报吧。
第273章 被当成了姑娘
李家院门紧闭,铁门上有被刀划过的痕迹,雨水顺着门口的石台上往下淌着,刚长出来寸把长的嫩叶,连着整个枝条,铺散在石台上,满地凋零。
顾峥推门,铁门纹丝未动,他顺着空隙向内看,门是在里面被锁起来,院子里没一点声响,他的心放下一半。
二进宅院的前主人是个小商户,门口有一个低矮的小间,平日看门的住在其内,李家没下人,门房一直空置着,墙皮脱落好大一块,上面粘着红纸。
二月二,正是李秀和林秀才大喜的日子,地下还有残余的鞭炮,谁料白日大喜,晚上就成了大悲伤。
轻叩门扉,顾峥等了片刻,无人应答,那伙人上门,李家人肯定是受到惊吓了,就算听见有人敲门,也不会出来看,说不得还要再受惊一次,全家人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想了想,顾峥平地一个飞跃,踩上门环,纵身跳到院内,他必须亲眼确定李家人无碍,这样等娘子醒来,好和她交代。
内室,李大壮面色灰白,内心充满自责,如果不是他腿脚不好,家里人说不得早就逃走了,也不至于让贼人上门,翻走全部财物,家里好不容易存下的米粮,也被抢夺一空。
“孩子爹,人没事就好啊,也不知道小秀咋样了,万一……”
文氏揉了揉胸口,她护着米粮,被其中的贼人踢一脚,踹到胸口,当即喘不过气,晕死过去,公婆年迈,也打不过贼人,全家人都围着她转悠,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贼人从家里往外搬东西。
虽然家里遭灾,文氏却能宽心,她看得清楚,那伙人手中提着砍刀,在雨夜看着格外渗人,刀光锃亮,刀柄处还有一块来不及被雨水洗涤过的暗红,是真见了血的。
“是我腿脚拖累……”
李大壮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呵斥道,“别说不吉利的话,咱们小秀不会成寡妇的!”
文氏:……她真冤枉,她说啥了吗?孩子爹真是神理解,此刻她不好说什么,欲言又止。天亮之后,李河坐不住,穿着蓑衣出门,去林家后,还得去顾家瞅一眼。
几乎整个镇上都被波及,但是李家人不清楚,他们所在的区域,商户人家多些,个个人精,懂得破财消灾的道理。
顾峥直奔二进门,他怕自己的出现让李家人受惊,好心地站在院中,高声提醒,“大舅,大舅娘,在家吗?”
内室,夫妻俩正在叙话,李大壮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和文氏对视,立刻反应过来,回道,“顾小子来了,快进屋吧!”
院中杂乱,文氏受伤后无心收拾,还是李河见屋里呆不了人,打扫了地上的碎瓷片,桌椅板凳摆放整齐,屋内摆着炭盆除湿驱寒,还算整洁。
顾峥撩着帘子进门,李大壮挣扎地坐起身,见他穿戴整齐,面色上看不出表情,迫切问道,“顾小子,昨儿半夜,你们家里遭贼了吗?”
文氏三言两语说出自家的境况,莫小荷的外公外婆还好,就是年纪大了,半宿没睡,身子撑不住,早上她热了点昨日剩下的面条,二老吃过后,睡着了。
“小荷不放心,寝食难安,让我过来看看。”
顾峥把功劳全部记在自家娘子身上,听说李家人安好,他装备回去告知娘子,只说晚点过来送米面,先度过眼下的难关。
镇上被洗劫一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家日子都不好过,短时间内是安全的,不过他有自己的考量,等他带着娘子离开,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亲人,他必然要安置妥当。
“顾小子,你是说让我们去山里住?这妥当吗,那是你家啊!”
李大壮瞠目结舌,没成想顾峥会考虑得那么长远,住在山里是个好主意,无奈他不会打猎,吃什么,喝什么?这是个问题。
顾峥考虑过,他只说让他们搬进山里,却没说住在他家里,那是他和莫小荷的家,不太想让别人鸠占鹊巢,不过山里木头多,可以在周围建屋子,李河是个聪明人,认准上山和下山的路不成问题。
张伯和张大娘老两口,顺便带上冯大春,冯大春是猎户,平时弄个野鸡野兔,打牙祭,家里不缺口粮,足够他们吃上两三年的。
他这样做也有私心,亲人都在山里生活,彼此能相互照料,尤其是张伯和张大娘年迈,若是冯大春下山买个油盐酱醋,耽搁一两日,二老在山里,或许会感觉到恐惧,但人多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