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薛氏父子闻讯赶来。
薛肯带着儿子薛建、薛唐,一见到这幅场面,顿时五雷轰顶,身子摇晃了几下,被薛建扶住。薛唐年轻气盛,仗着云飘飘年纪还小,抢先一步喝道:“云小姐,你扣押朝廷军将,难道不晓得违反律法!”
云飘飘冷睨,都不屑看他一眼:“此女乔装改扮潜入世子营帐,还主动宽衣解带,意图诱杀世子,我正要将她送还给石锡审问。”
“我妹妹刺杀世子,怎么可能?”薛唐回头看了一眼,见妹妹换着女装,衣衫不整抖若筛糠,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他心里那个羞辱啊,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妹妹一眼。
校尉薛肯道:“芙儿虽然办事鲁莽,但在军中服役两年,对朝廷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刺杀世子,云小姐,这里头定有什么误会。这样罢,容老夫先将她押送回去,问清楚再说。”
云飘飘头一昂道:“不行,世子安危兹事体大,我要亲自见到石锡,问个清楚。”
如果让她这样押送薛芙去营寨那边,那阿芙这辈子可就完了。薛唐心急如焚,拉了拉父亲的衣袖,薛肯此时已经身体气得暗暗发抖,但仍然强捺情绪道:“云小姐,令尊虽贵为太尉之尊,但芙儿也是经过朝廷御批的军侯,你无官无衔扣押她,已是犯了律法,就算老夫告上朝廷,也不怕和太尉大人当场对质。”
他这一番话,说得云飘飘果然心里发虚,她一心要随连秋上私奔出来,已经惹怒老爹,老爹几番修书催她回来不成,只好对外面假意宣布不认她这个女儿,以保全太尉府的颜面,她知道,这件事只要风头过去,连秋上肯娶自己为妻为自己挽回名声,那老爹和阿兄也一定会原谅自己的,所以并没有太过忧虑。可是,如果爹爹再晓得她另外捅娄子,惹上北军,后果就很难说了。
可是,这个薛芙着实地可恨,她咬了咬牙,心有不甘,挥手道:“好,那你们就将这个贱妇带走吧,不过我劝你们将她好生看紧些,莫教她再光着身子到处跑;至少见到男人的时候,别将衣裳脱得那么麻利;让人道薛家的家风,恁的这般下贱!”
这等奚落之语落入薛氏父子耳中,简直如刀剑刻印在脸上,羞辱刺痛直至刻骨,他们说不出话来,闷恨地架了薛芙回营去了。
顾柔这边,她还不晓得连秋上三两下就帮自己摆平了薛芙这么个祸事精,她刚刚换好宝珠给她找的一套衣裳,心想,自己的面貌已经暴露在薛氏一家人的面前了,就无再伪装的必要,也就穿着女装走了出来。
这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外面营寨燃着簇簇篝火,人声热闹嘈杂。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士兵们皆议论纷纷,无心睡眠。
顾柔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回到自己的帐篷,只见云飘飘坐在里面。
云飘飘在这里等着顾柔,看见她穿女装的样子,先是一愣,然后抹起了眼泪:“妙妙姑娘,是我错了。”
顾柔一看到她道歉就头疼,这该不会是又要算计她了吧。
云飘飘跟顾柔道歉哭诉,说自己被薛芙那个贱人骗了,她说是你的表姐,说你不会武功,说你是为了勾引世子云云。她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当然,在其中把自己偷走顾柔衣裳那部分夸大些,说都是薛芙的主意,自己完全处于被动。
顾柔想,薛表姐落到这个地步,也算是自作自受。云飘飘既然肯将事实说出来,不管她对自己是何居心,至少,她已经认清了表姐的真面目,不会再跟薛芙走在一起了。
顾柔便宽慰云飘飘,说自己隐藏武功是为了更安全地保护世子。云飘飘听了,便答应她:“你放心,我还喊你妙妙姑娘,保证不说出你的身份。”
对于云飘飘来说,她现在需要迅速得到一个支撑,能够在连秋上面前挽回自己的形象,表明自己绝非小肚鸡肠挟私报复之人,所以,她需要跟顾柔和解。
话说那边薛芙被父兄带回营帐,放下帐门,薛肯挥手便狠甩了女儿一个耳光:“不成器的东西!”打得薛芙眼冒金星。她委屈得抖如筛糠,惊泪横流:怎么连自己的亲爹也这样?
薛唐咬牙跺脚,恨道:“阿芙,你真是太愚蠢了!你明知道石中尉要对付连秋上的,怎么会跟他搅和在一起,这事情丢了薛家颜面不说,若传到中尉乃至大宗师的耳中,他们决不会放过你的,你把咱们爹也连累了!”
北军要对付连世子?怎么会呢?薛芙惊呆地望着老爹,薛肯气得气血倒冲,捂着心口坐下来,薛建连忙给老爹捧上一口茶。
薛肯喝下,长出一口气,连连摇头:“你连咱们北军和连王府的矛盾都看不出来,枉爹一直器重你,以为咱们薛家生了个不同凡响、比男儿还要强的女儿;如今看来,真是爹看错了,女儿家倒底是女儿家,没法和男儿比。等这趟行程结束,你就自动请辞离开北军罢。”
薛芙大惊失色:“爹!”她的军侯身份一直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炫耀的资本,如果就此失去,她那还自诩什么巾帼美人?拿什么作为卖点在洛阳博得一个风头?“爹爹您不要恼女儿,女儿一时糊涂,女儿错了!”
薛校尉摇了摇头,他对这个女儿已经失望透顶。他活了大半辈子,又在石锡手下当差,对当今的政局形势看得也有几分明白,朝廷跟云南迟早要打起来;宁王父子以一隅对抗中央,能有什么好下场?跟这种人结交只会惹祸上身,撇清关系还来不及——看看人家云太尉,得知女儿跟连秋上私奔,立刻当机立断假装同外界宣布就跟她断绝关系,就是害怕受到牵连。可是芙儿竟然削尖了脑袋要挤到这个连世子身边去,真是蠢不可及!
他心里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女儿这件丢人的丑事必定在北军中传扬开去,如果再留下她任职,只怕自己的威望名声也难保障,所以她必须离开屯骑营。
薛校尉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也有点心痛,毕竟培养了那么多年。他叹气道:“芙儿,这次是你自己棋错一步,满盘皆输,爹帮不了你。不过待你回家后,爹会托人给你议一门好亲事,你趁着年轻,嫁人生子吧。”
薛芙一听,更加惊惶不安了,北军常年屯守京师,将士们在当地多有家眷,这件事肯定会一传十十传百,以她现在的臭名昭著,清门贵户谁还敢要娶她?又哪里会来好亲事。
薛唐突然插话:“爹,我倒有一个人选,作为阿芙的夫婿,此人必定合适,也配得上我薛家门楣。”
“谁?”“军侯廖飞。”“他?”薛校尉沉吟了,廖飞这个年轻人样貌还算过得去,这个年纪当上射声营的前军侯也算大有可为,只是,以他的端谨木讷,能看中阿芙吗?毕竟阿芙的名声已经狼藉至此……
薛唐拱手道:“爹,孩儿跟廖飞乃是军中拜把兄弟,他对孩儿很信任,这件事情包在孩儿身上。我不会坑害妹妹的。”
……
次日,天亮了。
顾柔启程赶路,经过数天的跋涉,他们现在的位置离京兆郡接近了。
京兆郡的郊外,车队停下来休息,云飘飘跟连秋上又和好如初腻歪在一起了,两人相携去采花,顾柔和丁陵在不远处紧盯观察形势,以为策应。这时候宝珠来了,说是国师要传兰妙妙姑娘过去问话。
顾柔走近北军营帐的时候,心中满是忐忑。她已经知晓那日在温泉之中的另一个人是国师了,亏自己一世英名,还自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九尾狐狸呢,竟然跟一个男人同在一池当□□浴也未察觉,真是丢死人了!
不过,他是国师,也有一点好处。至少,对方为了保护自己的名誉,肯定不会主动声张这件事。
顾柔心中胡思乱想着,被带到了国师跟前。
“民女兰妙妙,叩见大宗师。”
国师坐在轮车上,手中握一卷军书,听见此言,拿开竹简,露出了深邃的眼睛。
一眼瞥去,倒是个姿色脱俗出众的女子,国师淡扫一眼,目光回到书简上,淡淡道:
“哦?本座应当称呼你为兰姑娘,还是顾柔?”
就在昨夜,宝珠收到白鸟斥候营的孟章传来的飞鸽传书,将这个云妙妙的身份查清了——原名顾柔,亡父顾之问,洛阳人氏,曾居住在京城葫芦巷。
他开门见山,态度礼貌中带着一股强势,顾柔见被揭穿,无可辩驳,只好道:“民女顾柔,参见大宗师。”
国师放下竹简,直指她的罪状:“你本名顾柔,为何化名跟在世子身边,你意图不轨。”
顾柔忙辩解:“冤枉啊大宗师,我是受邀于世子,并非意图不轨。”“他为何邀约你?”
顾柔一怔,心料,他必定是为了连秋上而试探我,如果我暴露出我有武功,势必连累连秋上,毁了这一桩生意。
虽然顾柔不知道政治形势上的这些弯弯道道,但是国师对连秋上的不善之意,她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
她装傻:“不知啊,或许世子心血来潮,又或许机缘巧合……又或许民女长得好看?民女也不知,您说呢?”顾柔脱口而出,国师眸光一厉:“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