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和钱鹏月的密谈一直持续到深夜,顾柔在房中等他,烧完了两支蜡烛,他回来了,对顾柔问些家长里短,也没提老钱的事情。
顾柔道:“钱大人什么时候回洛阳?”
他很自然如常地整理案头书册,答道:“明日一早便走了。”“哦。”
他又道:“我同他一起,给你去带点牡丹饼回来。”早在秋天的时候顾柔便嚷着想吃洛阳的牡丹饼,刘青道是要专程去买来,顾柔又不让他麻烦。
顾柔心头一个咯噔,哪里是为了买什么小吃?定然有大事发生。脸上仍装作平静道:“我同你一起去罢。”
“你在家陪母亲吧,过年以前,我便回来了。”
顾柔好一阵沉默,默默接道:“那你可不可以带上宝珠?她是府里的老人了,有她跟着你,我放心。”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I`ing home,I`ing home…Hey how are U dear Yun?
云晟:I`m fine,fuck you.
第195章 文学|3.5
206
十二月, 洛阳天降大雪。
朝廷圣旨颁布,重新启用国观大宗师慕容情, 任命为兵马大将军,率十万朝廷精兵迎击羌兵,以解平阳上党二郡之危。
国师受命当日,便立即规整部队, 三日后出兵北上。
洛阳天寒地冻,连许昌城也一片冰封。
顾柔坐在自家小屋里写春联, 银珠在她旁边剪窗花, 一面探头过来瞧,笑道:“女君这字越写约好了。”
自从宝珠随国师赶赴洛阳后,便由银珠一直侍奉顾柔,银珠性子比宝珠娇软活络, 常说些笑话趣闻逗顾柔开心,女工又做得不错, 顾柔便将她一直带在身边。这几个带剑侍婢用着顺手,比孙氏给她的丫鬟更体己一些。
顾柔心不在焉道:“若是夫主在,这由他来写,字才叫好看。”
“男君不是说过年便回来了么, ”银珠放下剪子,检查炭盆里头的余炭, 顺手添上两块,又起身去开窗透气,“年关马上要到了呢。”
在屋里烧炭暖气四溢, 只是屋子封闭太久便会气味凝滞,容易引起中毒,开窗通一通风,便会好上很多。随着银珠将窗子拉开一条缝隙,北风的呼声扑面而来,吹得屋中墙上的挂画条幅纷纷飘起,虽然和院子还相隔着一道走廊,雪花却已随风斜斜落入,融化在微暖的窗棂上。
“好大的雪呀。”银珠叹道,院子里银装素裹。
顾柔笔尖一停。这般恶劣的天气出兵,越往北上走,危险便越大,不知前线战事如何了?
银珠又道:“有人来了。”趴在窗口踮起脚跟,探身向外看,忽然,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女君,是男君,男君回来了!”
顾柔短暂一顿,扔下笔墨纸砚,提着裙子跑出屋外。
来人身穿玄色阴阳太极道衣,身长玉立,头戴冠弁,披着银狐斗篷,立于风雪之中。穿着的确是国师的装束。
顾柔怔了一怔。
听见身后银珠欢天喜地跑出来,给顾柔披上袍子:“女君,还愣什么呀,男君回来了。”
顾柔微微踟蹰,缓步朝那人走去。的确是国师的面孔,身材也相差无几。
“夫主。”她面露微笑,款步走去,“夫主回来了,院中风雪大,先进屋说话罢。”
话虽这样说,她却出手如电,趁对方不备,一掌拍将过去,直击胸口大穴。
对方反应甚是敏捷,不慌不忙回手一掌拍来,相互一震,顾柔连退两步,几乎跌倒在雪中。
却又被那人快步赶上,扶在怀中:“夫人路滑,小心足下。”
顾柔又惊又怒:“你到底是谁?”
凭着她的了解和观察,她认定眼前的人绝非自己的丈夫。
那假国师压低声音,以一种熟悉的口吻道:“好妹子,你跟我走,别声张,别教旁人瞧出破绽。”
唐三儿?顾柔这回真呆了,站定身子冷静片刻,挽起了他的胳膊,心头砰砰打鼓,低声急问:“我夫主呢?”
“他让我回来接你。”“他人在哪。”顾柔拽紧了唐三,前头银珠兴高采烈正招呼仆人们去通知孙氏国师回来的好消息。
“别着急。”唐三拍拍她的手臂以示宽慰,他脸上易了容,举手投足也庄重起来,模仿得倒有几分相似。他以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声道:“别着急,不多久咱们便要回洛阳了。”
过年的倒数第二日,雪收住了一些,顾柔打着伞,和唐三一起将春联贴上朱门。
顾柔选了一对老春联来写:春雨丝丝润万物,红梅点点绣千山。唐三嫌弃没新意,在旁边啧啧两下嘴巴。这两下便摹仿国师得不像了,倘若是他本人在,一定会夸奖她字写得好,无论好赖。然而唐三并非国师,他没这个爱屋及乌之情。想到此处,顾柔又多了几分忧愁,不晓得他何时才能归来。
顾柔想到丈夫,唇边泛起柔和的微笑。他离开许昌城时做了许多安排,包括让唐三假扮自己回家,也是做给外面的耳目看,这里面想必有他的道理吧。
顺着雨伞的边缘,顾柔仰起头,天空雪花飞舞,顺着风的轨迹一路向南。
同一时间,一骑快马穿破风雪直入宫城。
前方捷报传来,朝廷军大破羌胡军队,击溃敌方主力,成功解围平阳、上党,胡骑已经退出边境线以北。国师正率领军队在班师回洛阳的路上。
皇帝龙颜大悦,燃眉之急又一次得到解除。然而,朝廷却并没有因此对主帅有任何实质性的嘉奖,反而再一次剥夺了国师的兵权。
甚至连返回洛阳的机会也没有给。
皇帝诏书来得很急,国师在洛阳郊外八十里处接到圣旨,要他立即卸任回到许昌故地,兵权由朝廷派来的兵部侍郎暂时接手。
至于这个兵部侍郎是谁呢,正是云晟的心腹汪筹。
汪筹跟在云晟身边多年,玩弄阴谋权术的本事学了不少,可对打仗一窍不通,见他趾高气昂大摇大摆前来就任的模样,三军将士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将校们在荒漠中由国师率领作战,已经建立起深厚的默契,如今见他有功反而被贬弃,纷纷表示不平。
有将军道:“一用一弃,再用再弃,朝廷这样的安排,实在太过轻率了!”“是啊,寒了三军将士的心!”
汪筹一听,大怒变色:“你们竟敢妄议朝廷!你们质疑朝廷,就是质疑皇上咯?质疑皇上,你们想要造反不成!”将士们听见他借势压人,一个个愤怒相向。
汪筹是个文人,见了这帮子不讲舌头讲拳头的武人,还是心中害怕,只怕这些人闹哗变将自己杀了,于是转向国师,哼声道:“慕容情,圣旨都已经下了,你还贪慕权位不肯走吗?”
风雪中,国师依然清姿如水,宠辱不惊;他嘱咐将校们:“休出妄言,全部回到驻地,一切遵照圣旨,任何人都不准来送行。”说罢便带着家仆,坐上一乘小轿离开。
将士们不得已,只能目送国师离去。
汪筹见国师自始至终未曾理会自己,心中忌恨,但毕竟也将慕容情赶走了,他连忙修书一封给太尉云晟,报告完成了任务。
云晟收到汪筹的信件,立刻派出眼线去许昌,盯着国师的一举一动,直到亲眼见他回到许昌老宅方才安心。
死对头再次被赶回洛阳,云晟又可以高枕无忧了,他一时轻松。
年初三,皇帝率领百官去郊外登山祭天,云晟作为皇帝身边最重要的大臣,自然需要陪同车驾一起前往。临行前,他嘱咐汪筹统领好北军,镇守洛阳,自己不日便会护送皇帝返回。
汪筹刚刚就任,对北军彪悍的风格还不甚熟悉,自知将士不服他,心下颇有不安,对云晟道:“太尉大人,您金贵之躯,可轻车简行不得,还是多带一些兵马在身边护驾为好。”
云晟笑道:“我陪王伴驾前行,有郎中骑在何惧之有?你将洛阳守好便是。我借你御赐的尚方宝剑,倘若此期间北军之中有谁不服从你,你便取剑诛之。”说罢,随着御驾一起离开,大队人马扬起尘土,从洛阳南门出发了。
汪筹捧着沉甸甸的尚方宝剑,忐忑不安望着南门缓缓合拢。
那边南门祭天的人马一出城,这边洛阳北门便有一支军队赶至。
守城的将领接到传令兵报急,登上望楼亲自一瞧,只见快雪时晴,城外一片白玉般堆砌的雪地上黑压压成片的马蹄印——骑兵人数之巨,竟然一眼望不到尽头。
严冬腊月,守将的冷汗直往外冒;他命令弓兵队全数出动,卧倒在瓮城锥堞上张弓搭弦;自己爬上城头,高声厉喝:“来者何人?”一边心里犯着嘀咕——这般庞大的一支军队,究竟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
城下,那为首的将领全身披挂,一抬头,露出宽颐方脸粗犷的脸颊,却是镇东将军石锡:“我等奉旨清君侧,铲除佞臣云晟,你速将城门打开!”
那守将乃是云晟手下的人,知道事情不妙了,马上问道:“将军刻有圣旨手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