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拿自己的秘密和他打趣,顾欢又是想配合阿姐笑一笑,心头又是愁绪满怀,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他拉住顾柔的手,双手紧紧地握着,认真道:“阿姐,倘若遇到危险,你千万不要恋战,也不要贪恋那点银子,银子没有了可以再挣,我就算哪里都一样地读书,可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阿姐,你不能有事!”
顾柔笑道:“瞧你说得,好似阿姐是一个守财奴了。和你说实话,阿姐其实,喜欢驾着轻功到处走,也喜欢在夜里一个人游览,自由自在,不晓得多欢畅;阿姐平日照顾你还不够累吗?这一趟,你就当给阿姐放个休沐日,让我独自去游历了。”
顾欢看着姐姐温柔平和的笑容,心情也稍稍舒展了许多。是啊,他只顾着缠着阿姐,没有想过阿姐她承担着生活的负重,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自己和这个家上,以前,她被韩丰那畜生耽误了太多的时光,几乎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时间放松过。包括他自己——他只知道阿姐擅长什么,在忙什么,却从来没有听过阿姐说起,她喜欢什么。
顾欢咬住了嘴唇,心中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得偿所愿平步青云,一定要给阿姐任何她想要的,她喜欢的,让她做一个无忧无虑,最自由幸福的女人!
顾柔送顾欢歇息,然后又回屋收拾东西,她搬开床底下的老木箱子,翻开石板,把地洞里的武器一件件拿出来擦干净。
有一把剑,是父亲顾之问留下的,叫做“潮生”,几十年前似乎是一把好剑,可是顾之问却无心于此,只爱钻研药理,后来做了一名药师,于是这把剑没用过,渐渐地也就蒙上了一层锈。
顾柔把剑拿出来重新擦拭,就是想看看这把剑还能不能用。软布擦不掉尘锈,她去院子里找来火碱,将剑身放进去泡了一会,取出来的时候,不禁呆住了——
这把年龄比顾柔老爹还大的剑,不但没有被数十年的岁月尘封吞噬,反而露出了锋利雪亮的闪光——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顾柔用武器,从来不求名贵,称手就行,当然也是因为她不舍得在这方面花钱,反正她只是一个探子,只卖消息不卖人头,武器只用来自保。
但是这把剑她拿在手里,比了一比,只觉得这等宝器被她所得,真是上天莫大的恩赐,有点怀璧其罪的不安了。
这把潮生剑,肯定是饮过人血的。顾柔不晓得落在自己手里,算不算一种埋没。
她又想起了此行的风险:
【汉中和洛阳相距超过万里,这一路上不晓得会发生什么。而且我洛阳住习惯了,突然要去那么远,只怕水土不服。】
【她是洛阳人?】深夜,国师正在看书,突然手中的竹简停住了,《韩非子》那一卷便没有再翻过去。
顾柔因为太专注思考连秋上的事情,没有听到国师方才那句话,继续想着:【听说汉中之地湿热蛮荒,饮食多辣,我这副肠胃怕是不大受得住,要不要多带一些干粮呢。】
国师俊美秀逸的面庞上掠过惊诧——她,也要去汉中?
原本想要出声和顾柔对话的国师,忽然改变了这想法,他放下竹简,唇角慢慢浮起微笑:这世界可真是小!
他召来心腹:“孟章,将白鸟营调动出来,本座要找一个人。”
白鸟营,洛阳京师兵中最强的斥候营,其中全是精英哨探,由他的心腹裨将孟章为左军统领。孟章全副武装,一直侍立在国师身旁,此刻问道:“师座,您要找什么人。”
“一个女子,住在洛阳城中,青春少艾,刚刚退婚,”国师歪过头,仔细回忆了一下过往对话中顾柔留下的线索,“前任未婚夫姓韩,是个人渣。”
啊,看不出目下无尘的师座,癖好需求竟如此特殊。孟章颇感意外。
他这一停顿,被国师看出端倪:“还等甚么,等死?”
“属下立刻去办!”孟章窜出书房,像一支穿云箭瞬间没了影儿。白鸟营斥候统领的脚程功夫,那可不是盖的。
第21章 两人的初见
021
顾柔对左邻右舍说要出远门探亲,收了铺子,关好家门,把弟弟顾欢送到了私塾先生家,然后到世子府跟随连秋上。
世子离开京师洛阳那一日,顾柔混在卫官丁陵安排的队伍中,穿着男装,画粗了眉毛,打扮成男人模样,头上加了一顶面纱斗笠。
皇帝率领众位大臣亲自来给连秋上送行:“爱卿在京以来雅性宽仁,柔慈贤孝,朕心深感慰藉,如今放归故里,特派国师着北军护送爱卿至汉中;希望爱卿平安到达云南之后,能够与和宁王好生治理属地,拱卫我大晋疆土。”
连秋上看了一眼旁边恭立不动,目含清光的国师,他的脸上既看不出善意,也看不杀机,倒像是一潭波澜不兴的死水。连秋上暗自咬牙:“谢主隆恩。”
老皇帝又把国师叫道跟前,当着连秋上的面嘱咐:“慕容爱卿,朕将云南王世子托付给你,你务必将他安然护送直到汉中,半途出了一点差池,朕可要拿你是问啊。”
“臣遵旨。”国师颀长秀丽的腰,恭敬地、深深地弯了下去,秋水般的眼眸中厉光倏然掠过——护送世子平安抵达中即可,那汉中的地界以后呢?
——到时候,连秋上是死是活,那就是益州刺史郁荣的事情了,和朝廷无关。
郁荣素来拥兵自重,早晚汉中也将成患,倒不如趁此机会,一箭双雕!
世子的车驾让豪华气派的倚仗和军队护送着,浩浩荡荡出了宣阳门。
顾柔和丁陵一左一右,跟随着连秋上的车驾很近,方便随时能够保护他,从这个角度望去,能看见前后连秋上自己府上的五百名亲信府兵——都是他来京城时候一起带来的云南兵,对他忠心耿耿。
但是再往前面,或者再往后面去一点,就是朝廷分派前来护送连秋上的军队了。
顾柔问丁陵:“这是哪里的军队?”丁陵回答:“北军。皇上有圣旨,要国师亲自护送世子,咱们得留神盯着点,别让那些人离世子的车驾太近。”
“哦。”顾柔不是很明白丁陵话里的意思,既然是来保护连世子的,为什么还不能靠得太近?忽然,她愣了一愣,晴天霹雳——北军?
那不就是薛姨父和薛芙他们当差就职的部队吗!
糟糕了,她这幅样子,虽然做了点改装,但是如果是薛姨父和薛芙表姐,肯定还是认得出的!
顾柔赶紧拉低了斗笠罩子,把头埋低,希望老天保佑不要撞上熟人。
整支队伍按照行军速度来赶路,车马奔跑,到傍晚时分已经赶了二十多里路,已经见得司州的城关,司州刺史早已接到圣上谕旨在城门口迎接,把连秋上等人接到官方的驿馆安排休息,军队就在城北兵营扎寨,补给一晚,明日再行赶路。
顾柔走在连秋上的亲卫队里,正准备跟着丁陵去吃驿馆的晚膳,忽然北军的将官那边来了一中年将领。那将领穿着深红铠甲,身形高大,面有络腮胡须,热情邀请丁陵:“丁卫官,大宗师正邀请世子在里头用饭,咱们这些做下属的不便打扰,不如你等就跟我们一起吃。”
顾柔见了他,魂儿都要飞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乃是北军屯骑营校尉薛肯,薛芙的爹,她的姨父!
顾柔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放个屁,都会被亲姨父闻出熟悉的味道来。
幸好丁陵公事公办地回绝:“我等奉命保护世子安全,不敢离开寸步,薛校尉的好意,心领了。”带着顾柔离开。
顾柔长出一口气,走的时候还听见一个熟悉的骂声:“我呸,不就是一个质子身边的狗奴才,摆什么臭架子!”乃是表哥薛唐。
天啊,薛姨父,薛表哥都来了,薛表姐也是屯骑营军侯,她肯定也来了!顾柔只感觉头疼。
进了厅堂,连秋上那边已经开席,顾柔和丁陵这些侍卫必须站立在旁,顾柔走到连秋上身侧,听到一个很甜美的女声道:“……我就是要陪你去,谁也拦不着我。”
连秋上身边坐了一个女子,背对着顾柔和丁陵,她穿一件掐丝儿兰花络襦裙,披着鲑红细纱暗纹的披帛,光看背影,就很窈窕动人。
顾柔脑袋里冒出疑问:他不是说不带女眷回云南的嘛?
连秋上拿走了那女子手里一杯酒:“听本宫的话,不要再喝了,赶紧回家去,免得你父亲担忧。丁陵——去通知刺史大人安排人手,明日一早送五姑娘回京。”
“是。”丁陵刚要动,那女子便回过头来,微醺的脸蛋白里透红,宛若盛开的海棠花:“不许去!”
她肤若凝脂,貌赛貂蝉,连顾柔看了都大吃一惊——这,这!这不是云太尉的府的千金,洛阳第一美人儿,云飘飘吗?!
云飘飘喝了几杯酒,已经壮过胆了,她扑过去,把连秋上右手的酒杯夺了回来,因为喝得微醉,还摇晃了几下,险些倒在连秋上的怀里。“飘飘不回家,飘飘要送世子爷去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