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是操不完的心,日后的事情现在哪里说的清楚。”昭华由宫人伺候着净了手,红唇微翘,娇嗔着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眼下他还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着,你还不趁早拢住他的心,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转了性,到时候你哭都没处哭去。”懿德皇太后轻叹一声,把昭华招到身前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听姨妈的话,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走错一步能改,走错二步能毁,走错三步可就回不了头了,五郎如今看重你,我也能护着你,日后我若去了,宫中有了新人,你这样的身份可如何自处。”说着,懿德皇太后拍了拍昭华的手,神态很有几分轻蔑的说道:“逸哥儿和泰哥儿两个都不足为惧,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熬上几年,赶紧把身份坐实了,早些生下嫡子,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昭华抿了抿嘴角,不想懿德皇太后把话说的这样直白,芙蓉面上不由飞上红霞,可谓娇艳动人。
懿德皇太后笑的气定神闲:“论出身,你哪点不如人了,整个京都放眼看去,也没人能挑剔得了你的出身,就是皇室公主尚且还有从贱民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事,你不用操心,只管把心放在五郎身上,只要他愿意,百官在非议又能如何。”
昭华垂眸不语,这话她却是不好回的,应了这话,传出去她少不得又要背了骂名,不应,驳了皇太后的话亦是惹得她不悦,故而只作出一副羞怯之态。
在兴庆宫用过晚膳后,昭华才回到承香殿,今日懿德皇太后的话她不是不曾听在耳中,事关自身她如何能不上心,从那日李昭仪大闹承香殿后,她已有谋算,只是这份私心却不能与任何人言说,正如懿德皇太后所言,一步、二步走错了尚且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再行错一步,却是让她无法回头了,是以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齐光的底线。
昭华的外祖母是嘉善长公主,细说起来,她身上同样流着皇室的血脉,并且从嘉善长公主的身上完整了继承了皇室中人的一种特质,生性多疑,所以她不轻信齐光的任何承诺,哪怕那是天下女人所向往却不可触碰的位置,这一点倒是与齐光惊人的相似。
“主子,太后娘娘说的话奴婢听着很是有几分道理。”
进宫这些日子齐光待昭华如何蕙兰是瞧得一清二楚,在她看来,太后娘娘的话在对不过,长久以往下去,说不准圣人真冷了心肠,到时候主子又该如何自处,想到这些,她即便知道贸然开口会惹得主子不悦,亦是壮着胆子开口劝说。
“你懂得什么。”昭华轻摇着头,神色有几分倦怠。
蕙兰手上沾着香膏,一遍遍在昭华的手指上轻柔的按摩着,抬眼窥着她的神色,见她并无不悦之意,便放着胆子道:“奴婢是不懂,可在宫外的时候也听府里的婆子说起过一些事,都说对男人要温柔小意,您待圣人实在是…是……”蕙兰到底没有胆子把话说尽。
昭华美眸微挑,口中溢出一声轻笑:“实在是如何?”这话问的倒是不带火气,
蕙兰咬着嘴唇,吐了一句话:“圣人可不是世子爷,您心中有数才好。”
不想昭华听了这话却是笑弯了眼眸,哼声道:“他若是齐安知我倒是不用费这般心思了。”说罢,发出了叹息声,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愁绪。
蕙兰虽在昭华身边伺候久了,比起一般的小宫人多长了几分见识,可眼界到底还是浅的,哪里懂的昭华的心思,眼下见她玉手托香腮,咬着润泽鲜嫩的唇瓣,粉嫩的小脸满是郁色,哪里还有当初刚入京城时的明媚娇妍。
“主子,当初还不如不来京里的好,咱们在老城住着都比眼下来的自在。”蕙兰心疼昭华眼下的处境,眼睛红了一圈,含着一汪泪,因顾及规矩二字,生生不敢落下。
昭华心里轻叹,哪里有那么多当初。
微微侧首,水光盈盈的眸子瞧向了对面的水点桃花粉彩瓷瓶上,里面插着一枝娇粉的牡丹花,翠色的茎,粉嫩的花瓣,开的正艳,这个时节能养出这花已是难得,更不用说还被□□了花瓶里,爱花惜花的人瞧了指不定要如何心疼,说不得还要啐上一口,骂上一句暴殄天物,如今却因齐光一句话,便被剪了枝,送来了承香殿供昭华赏玩一时。
“主子?”蕙兰一脸惶然之色,以为自己的话触及了昭华的伤心事。
昭华摆了摆手,倚着杏黄色的漳缎引枕支起了身子,轻声细语道:“在老城又能自在几时,进京也有进京的好,一桩心事总能了结了。”
蕙兰不解其意,歪头望着昭华。
昭华红唇轻弯,手指轻敲在榻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圣人说一声,就说我想念姐姐了,想让她明儿个进宫一趟。”
也不知道昭华怎得就转了话音,蕙兰先是一愣,之后才道:“奴婢现在就去。”
昭华轻“嗯”一声,另召了宫人进宫为她梳妆,她本就是罕见的美人胚子,香肌雪肤,如美玉般莹润无暇,眼下仔细装扮起来,更是艳光摄人,姿容璀璨,比那粉彩瓷瓶里插着的玉楼点翠还要娇柔鲜嫩。
兴庆宫内,懿德皇太后歪在贵妃榻上,秦公公正与一小太监低声问话,没一会就回了偏厅,凑到懿德皇太后的身边,弯着腰身,低声道:“昭阳夫人从宫外带来的那个小宫人去了紫宸殿,圣人没一会就去了承香殿。”
懿德皇太后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真是一对冤家,好在阿秾开了窍,把我的话听了进去。”说完,半响没见秦镇应声,不由疑惑的抬头看想他,却见他脸上并不多少笑意,不由蹙起了眉头,问道:“我和你说话呢!”
秦公公右手摩挲拂尘的手柄,轻声道:“奴才想,这事您不好过多的插手,圣人心中想是有数。”
懿德皇太后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长大了,心也大了,这多疑的性子倒是和他父皇一个样子。”
“您是圣人的生母,圣人疑心谁也不会疑心您的。”秦公公温声说道。
懿德皇太后却是长眉一挑,哼笑道:“这话也不过说来安安我的心罢了,你自己都未必会信,若不是他自己相中了阿秾,又哪里会是如今的光景,指不定要如何疑心我着意安排人在他身边呢!”话说道这里,懿德皇太后也不由面露涩然,自嘲一笑,这宫里哪里有什么纯粹的亲情可言,便是亲如母子在权利面前却也未必同心,好在阿秾是个争气的,笼络住了五郎的心,若不然这宫里也未必会有阮氏女的一席之地。
☆、第69章
承香殿自厅堂到内室都烧着地龙,整个大殿烘的暖暖的,盛氏一进承香殿就脱了身上穿的宝相花纹的刻丝灰鼠斗篷,身边的宫人乖觉的接了过来,都知武安侯府的这位大少夫人是昭阳夫人的胞姐,情分非比寻常,万万怠慢不得。
盛氏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承香殿内的摆设,入目之处无一不是精致华美,奢华异常,比起兴庆宫来却也相差不离。
“见过昭阳夫人。”昭华是一品的国夫人,盛氏却是四品的恭人,随时嫡亲的姐妹,在这宫里却也不可没了规矩。
昭华哪里肯受盛氏一礼,未等她弯膝已伸手托住了她,描绘的精致的红唇轻轻一弯,嗔声道:“姐姐与我还讲什么规矩。”
“在宫里仔细些是好的。”盛氏微微一笑,目光却落在了昭华小手指套着的护甲上,那双手纤细玉白,娇嫩无比,而那一寸长的赤金护甲上镶嵌着米粒大小的各色宝石,繁复而华美,她心里一阵恍惚……
昭华笑了一下,骄矜中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在承香殿哪里用这般小心,姐姐只管在兴庆宫稳妥些就是了。”
盛氏微微一笑,这话说的底气十足,却也不是娇纵二字可以说明的,想来在宫里的日子阿秾也不曾受过什么闲气,想到这,盛氏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这屋里地龙怎么烧的这样暖,眼下天也没有那么冷了,雪都融了,你虽畏寒但太过燥热也不易养身。”
昭华笑道:“不耐烦在屋里还要穿的厚实,就让人烧的暖了些。”一边说着,一边推了小几上的花卉纹蓝色琉璃盘过去:“姐姐尝尝,刚进贡来的蜜瓜,虽比不得当季的香甜,可我吃的倒也不差,一会姐姐带两个回去给圆哥儿尝尝鲜。”
“这个时节甜瓜可是稀罕物,想必是圣人特意让人从边疆运来的吧!”盛氏尝了尝,确实又甜又多汁:“可不敢拿两个回去,只带了一个让府里的人尝个鲜就是了。”
昭华懒懒的靠在罗汉床一侧,拿着帕子沾了沾嘴角,说道:“一个哪里够分,就知你要做人情才让你带了两个回去,一个送到老夫人那里,另一个大伯母那送一半,圆哥儿留一半,余下的人管她们做甚,老夫人还能短了她们的嘴不成。”昭华说着,想起了刚刚宫人挂在臂弯上的斗篷,问道:“我记着宝相花纹那件斗篷是去年的做的了,怎么姐姐今年还穿着。”这便是不当家不知当家的难处了,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每年入了秋就要开始准备冬日的衣衫,皮料的斗篷怎么着也要备上两件,而这次盛氏入宫却是穿着去年的旧斗篷,昭华不免要问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