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微阖着眼,摇了下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翘,吩咐道:“赏一套头面去武安侯府,就说朕说的,让表姐闲来无事就来宫里陪阿秾说说话。”
“是圣人。”陈四应声说道,见今儿齐光心情甚好,便凑趣了几句:“夫人若知晓这事指不定要如何高兴呢!”他是齐光身边的贴身人,自然晓得他的心意,直说今儿出宫一事,就不单单是为了哄昭阳夫人高兴这么简单,说来那盛氏也是聪明人,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赏,她倒也当得起。
“她若这般好哄朕倒是不犯愁了。”齐光淡淡一笑,阖上了眼。
陈四心里觉得稀奇,自己主子是个什么性子他这从小伺候的自然是一清二楚,是以更觉得圣人待昭阳夫人格外不同,按说以如今的身份,圣人瞧中了尽可纳进后宫,又何必这般费尽周折,就冲这小心翼翼的份儿上,已是很不寻常了。
入夜,齐光又被梦惊醒,陈四已见怪不怪,这一年来不晓得多少次了,说来也是怪事一桩,原圣人可没有过这样的情景,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是不是就要被梦魇住。
“圣人,您可要喝点水?”陈四凑了过去,习惯性的挑了帷帐,轻声询问道。
齐光神色却有些恍惚,脸色隐隐发白,额头渗着一层薄汗,好半响,才开口道:“摆驾承香殿。”眼中透着掩不住的惊慌。
陈四一愣,这个时辰去承香殿?又听齐光一声厉喝,再也不敢耽搁,忙让人备轿。
再说承香殿的宫人见这个圣人过来也是一惊,不等她们去唤醒昭华,齐光已迈着大步进了屋,步伐匆匆,似有什么恶鬼在后追赶一般。
昭华睡的香甜,虽未施粉黛,巴掌大的小脸却娇娇嫩嫩,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齐光不觉瞧得痴了,探出手摩挲那娇嫩的容颜,温热的触感让他终于有了一种真实感,可想起那个梦,他不自觉的皱起了眉,那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后怕,怕阿秾也像梦里那样就这般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阿秾……阿秾……”齐光忍不住推了推昭华。
昭华本叫觉轻,被齐光这般没轻没重的推了几下,便迷迷糊糊的醒了来,眼睛半睁半阖,带着雾气,目光也没有焦距,盯着齐光瞧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不由惊呼一声,吓得泪盈于睫。
“别怕,是我。”齐光也晓得自己吓到了昭华,忙温声哄她道:“吓到了你是吗?别怕,别怕,这是在宫里,”
昭华拍着胸口,红唇微张,眼底尚残留着惊色,却忍不住生恼,这天都要亮了,他无端端的又发什么疯,却不想接下来齐光又做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动作来,只见他把手指探到她的鼻尖,神色一缓,露出了些许笑意,似自言自语般的道:“是梦,好在是一个梦。”
“圣人。”昭华忍不住出声,波光盈盈的眸子带着一丝疑惑,几分恼怒。
“阿秾,我做了一个梦。”齐光眼睛好似夜幕,闪着幽暗的光。
昭华怒极反笑,管不住自己的性子,刺了他一句:“什么梦还能把圣人吓到不成?”
齐光苦笑一声:“是吓到了,我梦到你就像刚刚那样,睡了过去,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昭华闻言面上一怔,心却“咯噔”一下,嘴角略勾了勾,笑的牵强:“圣人胡说什么呢!这梦做的也忒吓人了些,我好端端的在这呢!”
“是啊!你好端端的在这呢!”齐光重复着这话,眼底好似突然纷落繁星,瞬间明亮起来,更揽住昭华的腰把她拉进怀里,贴着她细嫩的香颈,轻轻舒出一口气。
昭华不敢乱动,心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慌乱,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甚至怀疑齐光是不是和她一样再世为人,此时的举动是不是一种试探。
“阿秾,我其实…不止做过这一个梦。”齐光声音低沉,有一点迟疑,唇中呼出的热气打在昭华的颈上,湿湿的,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圣人……还做了什么梦?”昭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仰头望着齐光。
他梦见了他也像当初一样,带着人杀进皇宫,只是那时候父皇却不似现在这般强壮,他梦见了在他面前吐血,指着他破口大骂,齐光神色恍惚,这话却是如何也不能说与阿秾听,免得吓到她。
“我梦见你嫁人了,只是嫁的那个人我如何也看不清。”齐光轻声说道,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昭华淡淡一笑:“皇上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可不就是嫁人了嘛!”
“不,你嫁的那个人不是齐安知,梦里你留在了京城,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还梦见你像现在这样被我搂在怀中,满脸的怨怼。”齐光低声说道,却未曾把梦境全部说与昭华知晓,那些梦中,阿秾也被他钦封为昭阳夫人,只是没有留在宫中,而是住在了宫外,他似乎时常出宫去探望她,而阿秾总是一脸的哀色,似乎不论他做什么都不会让她展露笑靥。
“阿秾,你不能怨我知道吗?你不能恨我,你原本就该是我的。”齐光抓着昭华的手腕,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无法忍受,也无法想象有一天阿秾会那样待他,那种恨意几乎要击垮他整个人。
昭华垂着眼眸,心下冷笑,那不是梦,那是她的前世,她为何不能怨不能恨,他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把她囚禁,让她背负红颜祸水的骂名,让父亲一世的英名因他的一意孤行而毁于一旦,这就是他所谓的爱,所谓的在乎,而现在,他又要重复前世的种种,什么后位,什么宠爱,什么为她背负一世骂名,说到底也不过是自私自利罢了,他愿做昏君又与她何干?什么叫为她背负骂名,这话当真可笑,如今又拿话来哄她,口口声声说为她而后位虚待,倒好似没有自己他就会心甘情愿立李氏为后一般,若真如此爱重于她,前世她那昭阳夫人的封号又从何而来,如今迟迟不肯立后,为的不过是他自己的私心罢了,偏又要让她背负了不堪的骂名。
齐光又怎知昭华心中所想,他赌气之下封赏的昭阳夫人无疑让昭华想起了前世,是以又怎肯轻信他的真心,他口中的为她后位虚待。
☆、第64章
因前几日的一场大雪,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兴庆宫那边传了话,说太后知昭阳夫人身子骨弱,这些天就要过来请安了,只管安心在屋里避寒就是。
昭华却知因辅国将军进京之故李氏近日总算是扬眉吐气一回,连着几日都去兴庆宫给太后请安,是以太后才让她暂避锋芒,免得因前些天传出圣人夜宿承香殿的闲言让她瞧了李氏的脸色。
承香殿的宫人近日也是打着万般小心,那日圣人走后夫人的心情就不大好,虽没有像之前那般闹出什么动静,可越是这般才更让人心里忐忑不定,是以这些日子承香殿上上下下莫不是谨慎待之,屏气凝神,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又一年要过去了。”昭华歪在美人塌上,单手支着额角,神色淡淡,下半身盖着一个缂织毛毯已有些滑落。
前日被接进宫的蕙兰拎着食盒进来,从里面把一叠叠膳食摆在小几上,随手又把昭华身上的毯子拉了拉,轻声道:“主子,今儿是酸笋鸡皮汤,甚是开胃,您尝尝看可合口。”蕙兰进宫前已被吩咐过,世子妃这称呼是万万不能在说出口的,如今姑娘也不是事宜叫了,是以她才随着承香殿的宫人这般称呼。
入了冬后昭华的胃口便不大好,御膳房想着发的变着花样伺候着,也不过让她多下了一二筷子而已,原就是纤柔的身段如今越发羸弱,盈盈一握的腰肢只让人感觉不堪一折。
昭华纤细的手指托起脸颊,目光只在小几上随意的扫了一眼,便道:“你们几个拿下去分了吧!”
蕙兰急的不行,如何肯听昭华的吩咐,只温声劝道:“主子多少吃上一口,这样下去不出几日又要害了病,可不让奴婢心疼。”
昭华轻叹一声,右手拿着汤匙随意拨弄了一下,眉头微皱,语气带了几分嫌弃:“喝不下去。”
“那主子尝尝这个。”蕙兰拿净筷夹了一个小巧的油豆皮包子放在空碟上,笑道:“没出蒸笼奴婢就闻到香味了,御厨说是里面点了麻油提味,要趁热吃才好。”
昭华嘴角微抿,夹起来只尝了一口便放了回去,素手一挥:“撤了吧!”
话音刚落,隐约的听见殿外响起了请安声,如今这承香殿也不过齐光一人会来,昭华已懒得招呼他,是以并未起身去迎,却不想来人并不是齐光,而是一位不速之客。
“表妹好生会享受啊!”来人声音又尚带有几分清脆,神态似笑非笑。
昭华抬眸看去,嘴角轻勾,搭着蕙兰的手懒懒的起了身:“表嫂怎么过来了。”再一看一旁的宫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向自己,心里不由冷笑,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一个个瞧瞧与她陪着小心,可哪个又真正把她当成主子了。
“表妹快坐,素来知你身子骨弱,若是因我之故出了什么岔子,母后可是轻饶不得我。”李氏掩唇一笑,很是随意的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已然是把自己当成承香殿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