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南想来想去,这位没有跟她碰巧的理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丁大先生何事找我?”
丁大先生也就直说,“为上回祥瑞饭馆之事再道一声对不住,也想问问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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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跑出门啦,这么晚才回来给大家拜年,路上走着突然想通一处大情节,开心啊!
祝大家新年每天都有快乐的事,正能量成就正梦想,一定要积极向上哈!
今晚9点还有一章。
第266引 三根骨头
“都陈年老黄历了,丁大先生无须介怀,一点小伤早已痊愈。”
节南垂眸淡答,一抬眼,惊见丁大先生已到自己面前,突捉向她的右腕。
节南眼一睁,瞬时眯笑,反将右腕主动送上,连带一大段袖子。
赫连骅起先呆呆听着,心想师父与桑节南还真交过手,料不到师父忽然闪动,把那姑娘的手给捉了。哪怕隔着衣袖料子,他也大吃一惊,喊声——
“师父!”
但赫连骅立刻发觉,不远处那二位已经完全无视了他。
丁大先生其实就是给节南诊脉,诊完后看看节南的左手。
节南立送左腕,眼笑弯弯,还很关心地问,“我这脉象如何?”
丁大先生探过左手脉,沉吟锁眉,“顽皮活泼固然不让人生乏味,紧守自尊却未必讨得了好处,桑姑娘对谁都如此防备,今后只会更加辛苦,而我于你并无恶意。”
脉象平稳。
但是,身中赤朱的人,脉象绝不平稳。
这姑娘作假,而且作假的理由就一个,戒备。
节南敛眸,没再假笑,“丁大先生说得对,只是我长成这样皆因时势造人。”
谁会说自己是恶意的?谁会承认自己心怀鬼胎?哪怕眼前这位看上去很正派,还不是会打她后背,突然来袭!她爹之死教她万事霸气开做,任何时候不能示弱;师父之死教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策无遗漏,诡道占先。而王九也罢,这位丁大先生也罢,都深沉似海,反而让她不要防备过甚?
别好笑了!
“姑娘不累么?”丁大先生叹。
节南笑开怀,“累。”
累得她吐血,累得她暴力,累得她不装好人,就喜欢添乱浇油,助纣为虐,看那些所谓的好人倒霉。
“但是,累总比死要快乐得多。”她宁可活得累,不要死不累。
“人生不止累不止死,不过也罢,人各有志。”
以为丁大先生要来一番论,毕竟是出名的理学大家,结果人家容纳百川,来了这么一短句,就从容走开,看自己还在啃泥的小徒弟去了。
节南可以只听最后四个字“人各有志”,然而脑海里盘旋的是前头八个字,要不是赫连骅那个家伙,她可能会咀嚼出别样意味来。
赫连骅一叫,节南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鬼哭狼嚎。
“师父为何踢我?”鬼哭狼嚎之后,赫连骅滚站了起来,立得笔直。
丁大先生收回那只教训徒儿的脚,文儒之款款,“想瞧瞧你的骨头是不是让桑姑娘打断,否则怎会趴得如此难看,一点名师高徒的样子都没有。”上下打量一眼,“这不挺利索的嘛。”
赫连骅苦着脸,右手举左手,“师父,我这五根手指头肯定被桑六娘打断了,一动就揪心疼。”
丁大先生还没细看,节南自觉招供,“丁大先生,您徒儿说得可能是真话,我今日戴了护腕,单凭令徒那只比千金姑娘还漂亮的手,确实会反伤了自己。”
赫连骅本来是夸大其辞,一听节南说戴护腕,马上跳到他师父跟前,奉上他的左手。
毕竟是师徒,丁大先生认真验看了一会儿,随即转过眼去望节南,“桑姑娘的护腕可否供我一观,也好给这个莽撞的笨徒弟确诊。”
节南将袖子撩至腕上,露出一绣花缎面包裹的扣环,只有扣接处没有让缎面覆盖,黑沉无亮。
赫连骅没瞧出材质,但听他师父轻轻道一句——
“浮屠铁……那就怪不得手骨断了三根。”
赫连骅没在意“浮屠铁”,大喊,“桑六娘,你弄断我三根骨头,怎么算?!”三根啊三根!
丁大先生看向赫连骅,手里突然多出一根戒尺,在他脑瓜顶打一记,“技不如人,还好意思算账。即便算账,也不过让桑姑娘多弄断几根骨头罢了。你怪我没教你,拿了我给你的书又只会依葫芦画瓢,偏偏还自以为武功高,喜欢挑衅卖弄,所以这骨头断得活该。”
赫连骅不敢再大声嚷嚷,在师父面前乖觉如小小子,“这不能怪我,怪桑六娘功夫邪门,还偷学乱用师父自创……”
丁大先生再打赫连骅一记,“遇到高手还不自知,桑姑娘单看过两回就能学去,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利用自身轻功上乘,将剑法改为掌法,气劲充袖,迷惑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对手,一招一式内功外功皆修为正派,哪里用了半点邪门功夫。你若懂得谦逊,就未必输得这般狼狈了。”
“她才多大年纪,不练邪门速成心法,哪来那等修为?”赫连骅仍不信。
丁大先生摇头,“你的悟性终受性格所限,但有些人不仅天分高,还努力,再加上根骨奇佳,就是一代绝顶高手。为人师者,能收到这样的弟子,大幸也。”
赫连骅看他师父目光如炬,撇撇嘴,“师父,当着你徒儿我的面,夸别人的徒弟,还扼腕叹息那不是你徒弟,恨不得破例收人当关门弟子,是不是不妥当?我这个徒儿还活生生的哪!”
第三记戒尺打下,丁大先生不看赫连骅抱头叫,对节南一颔首,“桑姑娘,待我教训一下这个笨徒弟,六月十五前把他送回。”
节南表示无所谓,“丁大先生只管拎走,伤筋动骨一百日,十几日的工夫养不好。到那天非但派不上用场,万一有个好歹,我还对不起大先生您。”
丁大先生却道,“不过断了手指头,胳膊腿都没事,当个大力棒槌还是可以的。”
赫连骅有气不敢出,有声不敢吭。
节南要笑不笑,“那就随您了。”
丁大先生弯腰拾起方才节南用过的柳枝,“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桑姑娘,请接好了!”
话才说完,柳枝笔直飞向节南。
节南右袖一抛,接个正好,正想翻腕将柳枝的疾劲打消,柳枝却乖落袖中。
这回,丁大先生没存较劲的心思。
节南双手轻合,抱了半拳,“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谢丁大先生不追究我的冒失。”
第267引 公子尾巴
师父说过,门派之间最忌讳偷学。
今日,节南一不小心犯了忌讳,但丁大先生以诗赠柳,说他不计较这事,所以她要谢他。
节南是个聪明的姑娘,学武成武,学匠成匠,学棋成棋,学诗成诗,偏偏没有炫耀之心,所以在赵雪兰眼里不是才女,在赫连骅眼里不是高手,在很多人眼里不是一下子出挑的。
然而,丁大先生与节南打了两回交道,见识过她的功夫,又试探过她的悟性,自身就具不凡,怎能察觉不出她通透的智慧,“今后有机会,再让我徒儿向六姑娘讨教。”
赫连骅眼睛锃亮,“师父终于肯教我?”
丁大先生笑而不答,背手走了。
赫连骅冲节南挑挑眉毛,比划一个他最强的手势,急忙跟着他师父接骨头去。
节南笑望两人走远,却返身走回长石屋,在杂乱堆砌的弓弩弩床和兵器里穿看,自言自语,“说什么来碰个巧,江杰说我走了?这位丁大先生真不会说谎。”
她出库房的时候,江杰在山坳里,根本不知道她离开。从库房到这里,她没见到一个人,和赫连骅一出门就开打,丁大先生竟似从头看到尾。
那就说明一件事。
丁大先生一直在石屋里。
然而,以她桑节南的耳力,石屋里如果有人,是躲不过去的,除非那人是功夫好手,刻意隐藏自己的形迹。
问题就来了!
为什么丁大先生在屋里却又隐瞒?
节南走过那张又宽又长的木桌,上面堆着一卷卷的图纸,还有王泮林用来作图的炭笔竹尺和调色的白瓷台。有一卷纸半铺着,她一眼就看出是兔儿蹬,不由大觉好笑。
这人真是把画画的天赋都转到造兵器上面去了。
端午那日用来震慑马成均的兔儿蹬,确实是以神臂弓为模子改造的。师父死的不久前,节南终于成功还原颂朝强悍的杀伤武器神臂弓,并对弩机进行改进,射程更远。师父死后,她当然守口如瓶,冷眼看金利一家子为神臂弓伤神伤脑。
以王泮林成日算计别人的脑袋瓜,恐怕早就看出兔儿蹬与神臂弓的相通之处。
“姓王的,排九的,也有君子之风。”没想着从她那里骗,而是凭自己本事来造。
节南一边自言自语,也不关心王泮林画得对不对,将屋子各处仔细看了一遍,最后还是回到长桌前,坐进王泮林画图的那张椅子。她想来想去,除了那堆乱七八糟的失败品,大概就这张桌上的图纸最有价值。
别看王泮林平时抠抠磕磕,“心怀鬼胎”,还真是没有她那么疑心重,用人似乎不疑。借文心阁这块地方弄弩坊,也不找武先生们轮值守护。里面还好,有江杰他们住着,可是这间王泮林自己花精力很多的屋子,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门房小厮是摆设,回回要听人唤才出来,而且日头一落就回自己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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