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安然无恙的冀行箴,冀符的脸色彻底变了,高叫了声“你怎么”,忽地发觉不对,又赶忙住了口。
冀行箴淡笑着看他。
“来人。”俞皇后抬手看着指尖蔻丹,语气平静地道:“把那两个东西喂给大殿下尝尝。”
冀符这才彻底失控,尖叫着说道:“不!不!”眼看着两个嬷嬷拿了东西真的开始往他嘴里塞,他急急地站起身来,满脸惊恐地在屋中跑了起来。
晟广帝看这情形还有甚不确定的?登时大怒,一把拽过四处在躲闪的他,抬脚朝他踢了过去。
冀符倒地不起,一张口,吐出了两颗带血的牙齿。再张口,又是大口的血沫。
侧躺在地上自下而上地看着在旁淡笑的冀行箴,冀符反倒是稍微平静了些。
他撑着最后的那口气跪倒地上,对晟广帝磕了个头,“请父皇明鉴。并非是儿子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逃开。而是我知太子一直存有害我之心,所以我才闪躲。”
冀行箴淡笑着问道:“哦?倒不是你害我,反倒是我害你了?”
冀符哼笑,“你惯会装好人。事实怎么样,你心里明白!”
此刻他已经有点明白过来,怕是冀行箴设了套让他钻。他将计就计,又朝晟广帝叩头,“父皇!您只知那两物有问题,却不知这是他故意害我,为了污蔑我而特意寻来的毒物!”
“既然大殿下口口声声说这两物是我害你所寻毒物,”冀行箴失笑摇头,语气轻柔地问道:“那,倘若我告诉你,这瓶子里不过是蜂蜜,这扳指也不是老四的那个呢?”
“这不可能。”冀符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跳也开始加快。
他扭头望向晟广帝:“父皇,我、我不是——”
俞皇后一想到他做的龌龊事情就恨之入骨,怒道:“明明是两个无害之物,你却避之如蛇蝎。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分明是你看到这两物后便知它们‘不同寻常’!为何会如此?只因这两个看着极像你原先准备的那有毒之物!”
“无害……之物?”冀符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瞬间脑中混乱一片,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他再怎么样也料不到这两个是全然无害的,喃喃说着扭头去看那扳指,“可是,可是这个分明——”
“这个自然是好好的。”
有人从内室缓缓行出,立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你自以为已经机关算尽,却唯独忘了还有我。”
第42章
来者是名女子, 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穿碎红撒花交领纱衣,又着盘锦镶花锦裙。头上绾着髻梳了已婚发式,戴缠丝点翠金步摇。面容俏丽眸色凛冽,气势迫人。
冀符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冀若莲, 脱口而出:“大皇姐?”
而后他往那扳指上瞄了眼, 瞬间了然其中关窍所在,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你让人暗中盯着弟弟妹妹各处,想确认那些无害的扳指都在他们自己手中, 却唯独忘了我。”
冀若莲寒声说着,莲步轻移缓缓上前。待到行至冀符的跟前, 她猛地近前, 紧逼冀符:“你忘了,我那里还有一个,丝毫都不含毒的扳指。”
她气势太过迫人,冀符又深知她秉性, 脚步一动不由自主地往后挪动着退去。
冀若莲是皇上长女。
和性子温柔的妹妹不同,冀若莲性子清冷,虽不会轻易动怒,可一旦触了她的底限,她哪怕拼个头破血流也绝对不会饶了对方。
死死盯着冀符,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冀若莲口中却是轻声问晟广帝:“父皇。他这样待我弟弟,作为长姐, 我总该能够责罚他的罢?”
晟广帝没有说话。
俞皇后看他并未反对,重重地应了一声。
冀符大声求饶,晟广帝只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冀若莲当即让人取了马鞭来,玉手轻抬用力挥下,啪地在冀符悲伤抽了一鞭。
“第一,谢谢你把我弟弟照顾得那么好。”
啪地又是一鞭。
“第二。谢谢你无事的时候能想到我弟弟,还念念不忘地总想着他。”
啪地再是一鞭。
“这也是我谢你的。谢谢你费尽心力机关算计只为了害他一个。”
……
冀若莲自幼功课极好,射箭骑马不在话下,手力不同于寻常女子。接连二十多鞭下去,冀符的背已经血色斑斓,瘫倒在地。
冀若莲还欲再举鞭,却被晟广帝忽地出言打断。
“就先这样罢。”他语气沉静地说道。
冀若莲猛然回头看他。
冀符涕泪交流,努力撑起最后一口气,跪在地上膝行到晟广帝的跟前,“父皇,儿子知道错了。儿子真的没有存那么多的恶念。倘若儿子真想做什么坏事的话,这些年来,不早就去做了?”
他扑倒在晟广帝的膝上,“父皇,虽然二弟不在了,旁的弟弟儿子也是等同于二弟来看,都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又怎么会去做这样恶毒的事情呢。”
“证据面前你还狡辩!”冀若莲美目圆睁,“在你眼里,父皇竟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皇上曾说过,若他真有歹念,必然不会饶他。”俞皇后道:“陛下,您总不能听他提到了二皇子,便要心生悔意了罢。”
晟广帝一时沉默,静静看着冀符。
因为背上有鞭伤,他每动一下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时,都会疼得龇牙咧嘴五官扭曲。但是,即便这样,他脸上的愧色却依然清晰可辨。
晟广帝暗叹了口气。
毕竟这是他的长子,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他出生的时候,看到他的刹那,那种狂喜和满足之感至今还留在晟广帝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到底是多年没有子嗣,到底是亲手看大的孩子,曾几何时,也想过若是没有嫡子的话就立他为太子。
晟广帝依然记得长子年幼时候跌跌撞撞跑着一声声叫父皇的样子,心里不由一软,想要放他一次。
“父皇!”冀行箴往前紧走两步,并未多说什么,只再次唤道:“父皇。”
晟广帝看到身姿如竹面容沉静的太子后,又有些犹豫。
最终,他道:“冀符做事莽撞不思后果,罚禁足一年。”
冀符暗恨不已,只道是父亲还是偏心太子,竟然罚他一年之久。
而且晟广帝虽然未曾明说,但是这个态度却表明他已经心里头有了断定,这事儿认定了谁是谁非。
俞皇后亦是面露失望。
她的儿子差点死了,凶手却只得了个罚禁足的结果。
“这不公平。”
就在沉寂中,有小姑娘的声音传来。坚定而又清晰。
“这不公平!”阿音仰头看着晟广帝,眼圈儿都泛了红,“太子哥哥差点就被害了。怎么能这样就算了呢。”
所有人都担心地看着她,生怕她触怒了帝王。
晟广帝眼中划过狠色,但是,在看到小姑娘紧紧拽着冀行箴的衣裳,被他轻柔地搂在怀里后,他的神色又慢慢舒缓下来。
“你能替太子着想,这很好。”晟广帝拍了拍小姑娘细弱的肩,“只是,你只看到了他,而朕却看到了整个冀家。”
说罢,他长叹一声,大跨着步子往门外行去。
俞皇后忍耐不住,猛地起身:“皇上!您不能这样偏心!”
晟广帝回头朝她看了一眼,“清兰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我总得给她留下这一个。”
清兰是郑贤妃的闺名。
俞皇后听皇上所言,细观他此刻神色,一颗心直往下沉,跌入无底深渊。
晟广帝走后,冀若莲赶忙上前去扶母亲。感受到母亲全身都在微微颤着,冀若莲急道:“母后,您莫要为了那些许小事儿在意。在那件事上,父皇终究是向着您的。”
“向着我。”俞皇后惨笑着轻笑,“他口口声声向着我,说到外头也是向着我,但我怎么没觉得?”
她一把抓住大女儿的手臂,一字字嘶哑着嗓子说道:“你信不信,等会儿那女人到他那里哭一哭,闹一闹,这一年许是都不用再罚了!”
冀行箴看俞皇后此刻神色哀痛精神不太好,抱了阿音走到俞皇后跟前,“母后,您——”
“我没什么。我没什么。”
俞皇后喃喃说着,拉过冀若莲的手,又将阿音的手放在冀行箴的手里一起握着,“我怎么都好。重要的是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你们都没事,我才能够放心。”
俞皇后所料不错,晚些时候郑贤妃果然去到晟广帝跟前为冀符求情。在她的哀哀哭诉之下,晟广帝将禁足一年改为了五个月。
段嬷嬷把此事告诉俞皇后的时候,俞皇后刚刚回到永安宫里换好衣裳洗漱完毕。
褪去了脂粉的颜色,她的面容苍白无血色。但是,平日里暗淡的双眸,此刻却亮得惊人,目光冷厉满含威严,让人不敢逼视。
“你再说一说,”俞皇后语气清淡地说,“当时的情形。”
“是。”段嬷嬷躬身道:“郑贤妃当时穿了皇上亲自为她选的那身碧色缠枝纹绣兰长裙,抱着二皇子生前穿过的衣裳,跪在昭宁殿前一直痛哭。皇上后来让人将她请了进去。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新旨意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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