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的,却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长兄——周邵言。
这周家虽然比不上威远侯府,可好歹也是家底丰厚,这周邵言如今年纪也大了快到成家的年纪了,当初说什么天生体弱,也不知怎么现在还活的好好地。
威远侯府不过是周绍言的外祖家,想必能分到的家财也多不到哪里去,万一狼子野心想要夺回他“嫡长子”的位置……
周铭开始不过是瞎想想,最近却发现,他的担心可能要成真了。
听说那什么周绍言在书院中被夸天资聪颖又勤勉好学,还有人说什么这位小公子将来荣登三甲,怕是不在话下。
他那父亲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居然拿周绍言当例子来教训他,让他跟着学学,别整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最近,更加离谱,父亲居然和族长商量着将那周绍言认祖归宗,重新上回族谱。
将那周邵言上了族谱,那就意味着他得退居次位,从高高在上的嫡长子沦落为嫡次子。
一字之差,其中的含义却大不相同。
只有嫡长子,将来才能继承家主的位置。
虽然说这件事在母亲和父亲大闹了一通之后,暂时的不了了之,但谁知道,将来父亲会不会重新提起这件事儿。
周铭想起这件事就恼火的很。
正巧今儿个和几个狐朋狗友出来找乐子,周绍言他暂时没法对付,说说周凝霜的丑事,笑话一番也能消消气。
没想到,这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就这么随口轻蔑地说了几句,也不知怎么就被这个有毛病的李公子给撞上了,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拳头。
——
周铭平白糟了这一通乱揍,心中早就气炸了,稍稍往后退开两步,周铭抹了一把唇角的血迹,恨恨地看一眼中央的李弘,这周凝霜的名声早就坏透了,又不是他们先传出来的,他们也不过是听人说的罢了。
这姓李的是不是有毛病,他们不过是随口拿那失贞的周凝霜议论笑话了两句,这家伙就跟被点燃的炮仗似的冲上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地狠揍起人来。
呵,也不知道他那同父异母的“姐姐”哪里好了,就是个到处勾人的狐狸精,要不然怎么会被临平王碰上。
这李弘也真是瞎了眼了,想当初要是和自家妹妹周曼曼订了亲,又怎么会惹出这种血光之灾,还白白地进了一趟监狱。吃了一趟教训还不够,现在居然还为周凝霜打抱不平起来。要他是李弘,就直接当作从没认识过周凝霜一样,彻底撇清关系。
这李弘是不是坐了一趟牢,把脑子给坐傻了。
周铭瞪着中间怒火中烧的青年,眸中闪过一抹讥诮,忽而转怒微笑,大声嚷嚷道。
“哎……李大哥你别生气,这话也不是咱们乱传,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那周姑娘本就不是什么清白闺女了,早该无地自容上吊自尽才是,居然还苟活到今日,这样有污点的女子,怎么配做李大哥的夫人?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世上的好姑娘多的是,李大哥又何必为这样一个不堪之人,伤了咱们兄弟间的和气。”
这李弘不是听到周凝霜的坏话就生气吗,他还偏偏就要嚷嚷得众人皆知,其实他话虽那样说,这消息还没有到满京城都知道的夸张地步。
现在倒是借着这个机会,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个明明白白才好,彻底坏了周凝霜的名声,他开心得很呐。
他也不怕李弘,这李弘可是有前科的,再说了这里有这么多人作证,先动手的可是他,他们几个不过是动了动口罢了,就遭受了一桩无妄之灾,就是告上了官府也是李弘这边没道理。
另几个被打的狐朋狗友一边躲着李弘的拳脚,也一边附和道。
“对啊对啊,李大公子,别伤了和气。”
也有的心思活泛的,居然趁此机会,开始毛遂自荐起家里待字闺中的妹子来。
“李大公子,不是徐某自夸,我家中的二妹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漂亮,性格又温顺得很,比那性格刁蛮的周姑娘,可好了不知多少倍。要是您见了,保管您喜欢,那周姑娘又算个什么。”
这姓徐的公子哥儿心想着,李弘家里就这么个独苗苗,听说从小管得严,肯定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才心心念念着那周家的姑娘,岂不知这世上的温香软玉多得是,等他见了大世面自然就懂了。
李弘却是一脚踢开那姓徐的,将缩在后面的周铭一把拎了出来,又是一记狠拳,砰地一声,正中周铭直挺挺的鼻梁。
一向谦和有礼的青年,此时眼中却满是森寒的冷意,如凌厉的刀光一般充满了煞气。
“你再说一句试试!”
鲜红的两道血迹顺着鼻腔哗哗流下,周铭被他打的眼冒金星,全靠着李弘拎着他的衣领,才能勉强站住。
周铭哪里甘心就此认输,不忿地哼了一声,还要再出言讽刺,才刚张了张口。
却听“唰”地一下,长剑出鞘的声音。
闪着冷冽寒芒的利刃,就这样明晃晃地横在了他脖子上,尖利的刀刃就贴在他脖颈间的肌肤上,透骨的寒凉顺着那刀刃直直传进身体每一个缝隙。
周铭脚下不停地打着颤,却不敢挪动分毫,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杀气毕露的这人。
只觉得这一刻的李弘,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瞬间变成了刑场上凶残冷血的刽子手。
“你……你……是不是疯了!”
李弘他怎么敢!
现在可是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他怎么敢当众杀人!
父亲好歹也是堂堂官员,他现在可是父亲唯一的子嗣,李弘要是敢杀了他,周家一定会让他血债血偿的!
李弘肯定只是吓吓他而已。
“李弘……你……你你不用吓我……我我我才不……不不怕……”
尽管这么自我安慰着,那利刃在脖子上一寸寸逼近的时候,周铭却浑身上下都哆嗦了起来。
不能,不能再近了,再近下去他的脖子就保不住了。
不不不不行。
李弘这家伙真的疯了,居然为了个不清白的女人,要犯下杀人的重罪吗!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李弘当初连临平王都该杀,早就是个不要命的了。方才他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蠢到故意刺激这个疯子。
周铭双腿抖得厉害,脸上讥诮的嘲笑这一瞬间,早已变的白惨惨一片,双唇也颤的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怦怦直跳,想要抬起双手去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剑,胳膊却软的根本提不起来,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整个身体好像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了,只剩一双眼,战战兢兢地盯着李弘握着长剑的手。
“你还有话要说?”李弘冷眼看他,掌中的剑稳稳地搁在他脖子上,声音也染上一层寒霜。
周铭早已被吓破了胆,明知道这李弘是个疯子,现在要是再逞强,那不是找死吗。
他要是死了,岂不是便宜了那个周绍言。他死了家中就没了继承香火的血脉,父亲肯定会找这个借口,将那个周绍言认祖归宗,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而且,就算他死了,父亲一定会给他报仇。可报完仇,他也不能像那个临平王一样,诡异地死而复生。
周铭现如今哪里还敢冒险,自然是保命要紧,认怂总比丢了性命要好,立刻慌慌张张地就要摇头。
“不不不……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说了……求……求你……”
这一瞬间却忘了横亘在脖子上的利剑,刀刃擦破皮肉的声音极其细微,却在周铭耳中一下子爆炸开了。
脖子上似乎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意,有热乎乎地一点点流出来,好像正在越流越快,越流越多,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要流干净了一样。
两泡热泪直接从那双瞪大的眼中涌出来,瞬间糊了满脸。
围观的众人瞧着那柄闪着寒光的利剑,熙熙攘攘地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只敢屏着气小心瞧着,这李大公子还真是胆大,居然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吗!
在这分外安静的氛围之中,忽然响起一阵“滴、滴、滴”的水声,被那种死一般的寂静衬托的格外清晰。
周铭两眼一翻,那滴滴滴的水声,怎么听起来像是他脖子上的鲜血滴在地上砸出的声响。
他……他这是要死了么?
不不不不……他还没有活够……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周铭眼前一黑,仿佛都听到了传说中的鬼差的脚步声,人群中却忽然响起一阵窃笑声,那声音开始还很低,到后面越来越大,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喧腾热闹。
围观的众人嫌弃地瞥了一眼周铭身下那摊细细的水流,用手遮住鼻子,掩住那股难闻的腥臊气味,侧身和旁边的人讥笑道。
“真是个没用的软脚虾。”
“就是,不过是脖子上擦破点皮,这么个大男人,居然就吓尿了,啧啧啧。”
“嘿哟,刚才还一幅横的不行的样子,没想到是个这么怂的。”
那李大少爷的利剑不过是在他脖子上蹭破了点皮,这公子哥就跟要死了似的,哭得一塌糊涂,居然还吓尿了裤子。
方才他骂周家姑娘的时候不还横的要死,还说让人家姑娘去自尽呐。结果自个儿破了点皮,就尿了一地,这样的怂货,怎么好意思在背后说人姑娘家的坏话,还义正词严地让人去死。说死说的那么轻松,一到自己这儿就成软脚虾,只顾着求饶认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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