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延尉寺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把秦默掀起帘子,急急拉着公仪音一道上了车。
两人甫一坐定,秦默就开口向外头驭车的莫子笙低沉吩咐,“子笙,速去太医署!”沉凉如水的语声中含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焦灼之色。
莫子笙自然也听出了秦默不同寻常的语气,清朗应一声,鞭子一挥,车撵缓缓动了起来,朝太医署的方向而去。
“太医署?”公仪音一怔,不解地抬眸看向秦默,“阿默,我们去太医署做什么?”
方才秦默拉着公仪音在她身侧坐下,这会手仍未松开,紧紧搂着公仪音的腰身。掌心里传来阵阵炙热,一阵灼热的滚烫自公仪音的腰间升起,慢慢蔓延至全身。
她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微扬了小脸看向身侧的秦默道,“阿默,你……你箍得我太紧了……”
不想秦默却似没听见一般,手下反而用力一收紧,将公仪音搂入自己怀中。
鼻端的寒竹香骤然变得浓郁起来。公仪音呆呆地靠在秦默胸前,耳边是他剧烈的心跳,仿佛要将耳膜震破一般。腰间又是火一般的炙热,一时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感到秦默抱着她的手有些微颤抖。
公仪音一怔,刚要说话,却感到脖颈处秦默灼热的气息喷洒下来,有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阿音,你一定会没事的。”说着,抱住她的手又收紧了些,他那么用力,似乎想把公仪音揉到自己血肉当中,永不分离。
公仪音被他箍得愈发喘不上气,只得艰难抬手,轻轻推了推秦默的胸膛,刚要开口说话,脑中却突然一道灵光闪烁,身子不由一僵,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
方才,秦默是在对比分析完薛逸海和乔毅不同的中毒情况时才骤然色变。想到这一点,公仪音又细细将秦默刚刚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突然福至心灵,终于明白秦默这一路都在担心什么!
据乔毅交代,他在玫瑰胭脂中偷偷放入了噬心散粉末,薛逸海就是因为吸入了胭脂中混入的噬心散粉末才中毒身亡。可是,她那日在查找薛逸海过敏源的时候,将房中所有的玫瑰花胭脂都闻了个遍,这是不是说明,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吸入了噬心散的粉末?!
而且,她摄入的剂量少,毒发前一定有一段时间的潜伏期。况且,噬心散又是在不知不觉中夺取人的性命,死前并不能感到什么异常。难道……她现在其实已经中毒了,只是自己并不自知?!
一想到这个可能,公仪音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秦默是何等通透之人,感受到怀中公仪音的一瞬间僵硬和紧接而来的战栗,秦默顿时明白公仪音已想清楚自己担忧之事。眉眼一沉,气息愈发沉郁,握住公仪音肩膀的手指缓缓收紧,似乎像借此给公仪音一些力量和勇气。
公仪音气息霎时变得十分紊乱,急促地喘息着,原本要推开秦默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惶恐不安地仰着小脸看向秦默,语声中已带了丝哭腔,“阿默,我是不是已经中毒了?”
她的小手,紧紧揪住秦默胸前的衣襟,指节因惊慌和紧张而有微微泛白。素来明净澄澈的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泪花,将坠欲坠,如同初生的麋鹿,看得人心中一软。
秦默将她往怀中一带,下巴抵在她乌压压的头顶上,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吩咐道,“阿音,不要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公仪音抽泣着“嗯”了一声,浓浓的鼻音落在秦默耳中,愈发心疼起来。不由低下头,在公仪音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如同轻柔的羽毛拂过公仪音惊惶不安的心田。
他身上熟悉而沉凉的气息终于让公仪音缓和了一些,虚弱无力地靠在秦默胸前,目光怔怔。
看着她这幅了无生气的模样,秦默只觉心中难受得紧,一边轻柔地顺着她的背,一边柔声道,“阿音,也许是我们自己吓自己,你放心,马上就到太医署了,请赵太医一看便知。”
公仪音乖觉地点了点头,疲累地闭上双眼。
她粉嫩的脸颊之上潮红退去,染上一层熹微透明的霜白之色,如同隔着水雾,愈发显得朦胧而不真实起来。
秦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排山倒海涌上的不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方才的事情在脑重又飞速过了一遍。
他剑眉紧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中有着异样的波动,落在车门处微微晃动的湘妃竹帘上。
忽然,眉眼倏然一亮,低头看向怀中的公仪音,语气中竟带了一丝惊喜的颤意,“无忧,你别担心,你没有中毒!那胭脂中,根本就没有下噬心散之毒!”
公仪音一愣,咬着下唇抬头看去,撞上秦默那一双饱含着无限惊喜之色的墨瞳,不由怔住,眼眸中的雾气退去些许,迟疑着道,“阿默,你不用安慰我,我……”
“是真的!”秦默难得没听她说完,蓦地打断她的话,两手扶住公仪音的肩膀,目光紧紧凝视着公仪音的面颊,语气中有欣喜若狂的情绪,“阿音,你想,房中有四五盒玫瑰胭脂,乔毅事先并不知道姚力会用哪一盒胭脂给薛公上妆,为了保险起见,他定然会在每一盒胭脂中都下噬心散,正如我们在每盒胭脂中都找到了蔷薇花粉的踪迹一般。可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意,“除了薛公,其他戏班里的人要上妆,定然也用了这玫瑰胭脂。但现在离薛公中毒身亡已过了好几日,就算有再长的潜伏期也该过了,但戏班里却没有其他人再中毒。这说明,那几盒,玫瑰胭脂中,压根就没有噬心散之毒!”
秦默一口气说完,目至灼灼地看着公仪音。
公仪音本来以为秦默只是安慰之语,不想听到后面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她顺着秦默的话将事情的经过又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端倪。
薛公死的当日,其他戏班里的人定然也用了那玫瑰胭脂。若胭脂中当真被下了噬心散之毒,不管是从摄入的剂量还是摄入方式来说,戏班里的人同薛公都应该吸入了同样多的粉末,可是薛公却在几个时辰后便暴毙身亡,而戏班的人直到现在仍好好的,这恰恰说明,那玫瑰胭脂中压根就没有噬心散之毒!
想到这里,公仪音心中豁然开朗,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终于消失。那种感觉,仿佛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间放晴了一般,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不由深呼一口气,长长吐尽心中浊气,抬袖擦去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只是这一惊一乍之下,身后也已出了一层薄汗,衣衫紧紧贴在背后,十分难受。
擦着擦着,面上突然有冰凉的液体滑过。公仪音一愣,手指尖抚上面颊,触到一片凉凉的液体,原来,狂喜之下,她竟喜极而泣。
“傻瓜。”秦默温柔地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他这一动,却仿佛打开了公仪音眼中关闭已久的闸门,晶莹剔透的泪珠不受控制般滚滚落下。秦默一慌,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着,泪珠啪嗒啪嗒打在公仪音的手背之上,溅起一片凉意。
见公仪音的泪水越擦越多,秦默索性停了手。公仪音正低着头低声啜泣,忽然觉得下颌被秦默轻轻抬起,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秦默,却见他水润的唇覆了上来。
公仪音一怔,忽而觉得眼角一凉,却是秦默轻轻地将她眼角的泪珠吻去。他一只手揽住公仪音的柔软腰肢,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动作温柔轻缓,仿佛公仪音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极其小心地对待着。
公仪音愣愣地被他吻着面颊,眼泪竟不知不觉中止住,只觉秦默微凉的唇瓣在她面上辗转**地轻吻着,浑身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似触电一般,让人忍不住浑身轻颤。
见公仪音止住了泪水,秦默低低笑了一声,笑声如珠玉相碰,尔后又在她微张的唇瓣上轻轻印上一吻,这才松开锢住她后脑勺的手,身子朝后退了退。
感受到身上的灼热之意减去几分,公仪音忙大口大口地深吸了几口气,双颊绯红,似染了艳丽的桃花色。
秦默定定地看着公仪音,心中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若不是关心则乱,他也不至于到这会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只是,方才那种心里陡然空了一块的无力感,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想到这,不由暗自下决心,日后定要用尽全力护得公仪音周全。
公仪音并未想到秦默这会已想了这么多,还沉浸在方才那个羞涩的吻中,低垂着头红着脸不敢看秦默,心里如小鹿乱撞一般,揪着自己的衣角糯糯道,“那个……阿默……我们还要去太医署吗?”
适才秦默想去太医署应该是要找赵太医帮他看看,不过眼下已经确定自己没有中毒了,还需要去吗?
说到正事,秦默眼中的流光退了一分,点头应声道,“当然要去了!既然玫瑰胭脂中并没有噬心散之毒,就说明乔毅说了谎。只是眼下他已死无对证,我看,我们还是得从噬心散本身入手,才能搞清楚薛公到底是怎么中的毒。只有弄清楚下毒的手法,我们才能顺藤摸瓜抓住真正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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