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彦在一旁看着,突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道,“九郎,你……你……生气的原因……莫不是……”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秦默凉凉瞥来的目光堵在喉中,吃力地吞一口口水,又是讪笑两声,没有往下说。
“回府衙。”秦默吩咐完这一句话,转身离去。
公仪音没有发现方才荆彦和秦默之间涌动的暗流,看着荆彦笑了一笑,也跟了上去。
荆彦要留在茔山善后,回去的路上便未与他们一道。秦默端坐车中,一双眸子如笼了薄薄青雾,全身气息清凉如雨后的空气。
然而公仪音总觉得,秦默素来平稳的情绪似有些波动。
莫非是在为噬心散和薛公中毒之事烦忧?
公仪音这般想着,朝他那方挪了挪,看着他浅笑流光,“阿默,你在想什么,面上神情这么严肃?”
秦默淡淡睨她一眼,“我在想,是不是该把你禁在家中,不让你出来。”
公仪音一愣,皱着眉头道,“阿默,我今日可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啊,干嘛突然这么说?”
“若你当日喝下了那杯茶该怎么办?”秦默的眉心亦是一紧,看向公仪音的目光中一片幽深。
那杯茶?
是指在隐园时徽娘下毒的那杯茶么?
难道……秦默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一想到这个可能,公仪音不由翘了唇角,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
“你还笑!”秦默佯怒,瞪她一眼,语气清冷。
公仪音伸出手环上他的脖子,笑眯眯道,“阿默,你说把我禁在家中,这个家,是哪个家啊?秦府?还是帝姬府啊?”衣袖顺着她的动作下滑,露出一段莹白似玉的藕臂来,滑腻的触感让秦默不由心神一晃。
他抿了抿唇角,“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好啦好啦。”公仪音吊着他的脖子晃着道,“我答应你,日后一定会加倍小心的!而且,我打算这些日子开始学习一些药理之术。”
“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秦默淡淡地看着她,眼中一缕不解之色。
“我想过了,就像你说的,我在查案过程中很容易遇到许多意料之外的危险,若我没有半点自保的能力,的确拖你后腿,还是学些防身技能为上。”公仪音唇角带着笑意,笑盈盈回望过去。
秦默笑,语声愈发轻缓起来,恍如天边飘过的流云,听得人心里十分舒服,“我可没嫌你拖我后腿。”
公仪音嘟了嘟嘴,用手指把玩着自己肩头的落发,“你不嫌,我嫌!你想啊,我现在学武肯定晚了,而且我毕竟帝姬的身份摆在这里,真正敢明着对我动武的人并不多,怕就怕啊,有些人使阴招。这阴招嘛,无外乎就是下毒了。正巧我嗅觉灵敏,若好好学习,说不定真能修炼出个医毒双绝来。”
她身子朝秦默身上靠了靠,眨了眨眼道,“阿默,你说……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秦默一本正经地点头,“甚是有理。那么,我就期待着你学成归来的那天了。”
“等着!”公仪音伸出手掌,豪气万丈道,“击掌为誓!”
秦默笑笑,伸出手跟她轻轻击了一掌道,“阿音,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是别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慢慢来,不要累着自己了。”
“知道了。”公仪音甜甜一笑,点头应下。
“你待会可有事?”
“没有啊?怎么了?”公仪音停止了把玩手中发丝,看向秦默,眉眼盈盈。
“那随我先去趟薛府可好?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好啊。”公仪音满口应下,问道,“阿默,什么事呀?”
“常夫人中毒之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我们会先从薛公过敏之事着手。薛公不可能无缘无故过敏,一定是有什么诱因触发,我想先将这个过敏源找出来。那日薛家女郎也说过了,除了对海鲜,薛公便只对蔷薇花过敏。你嗅觉敏锐,有你在,事情应该会容易许多。”
公仪音眉眼带笑,重重点点头道,“这是自然,放心吧,有我在,一定能找出过敏源的。”
秦默淡淡应了一声,尔后温柔含笑道,“你今日应该起得很早。这里到薛府还有段距离,要不要靠我身上先歇一会?”
公仪音本想说不用,可一听到秦默话中的“靠我身上”四字,心思登时就拐了个弯儿,小眼神一亮,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秦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公仪音舒服地靠在了他的肩上,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这边又带了带。
公仪音闻着秦默身上幽幽的寒竹香,只觉无比心安。本来只是想趁机占占秦默的便宜,没想到躺着躺着真有困意袭来,竟不知不觉进入浅眠之中。
秦默一动不动地坐着,眉目中带了欢愉之色,看向公仪音的目光中落满细碎的怜惜和温柔,如同春日缱绻的清风,一派光风霁月。
牛车一路平稳而缓慢行驶着,晃晃悠悠的,让公仪音睡得极为香甜。也不知睡了多久,公仪音隐隐约约听到耳边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阿音,快到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到秦默正含笑地看着他,那张精致得让人难以忘怀的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
公仪音抬起头坐直身子,揉了揉眼道,“到了?”
“嗯,到了。”说话间,牛车已经停了下来。
“可还要歇会再下车?”秦默轻问,声音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不用了。”公仪音费力地眨了眨眼,脑中恢复一丝清明,只是突然觉得口中有些干,便看向秦默道,“阿默,有水喝吗?”
秦默自车壁上取下挂着的牛皮水袋,打开盖子递给公仪音,“慢些喝。”
公仪音接过,“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又递了个回去。秦默却不急着合上盖子,反而举起水袋,自己也喝了一口。
“你……”公仪音惊诧出声。
“我怎么?”秦默放下水袋看来,外面金黄色的阳光透过车窗帘透了进来,车中的光线微微波动,映照出秦默嘴角有一两滴晶莹的水珠。他这么一开口,那水珠便顺着下颌往下滑,一直滑到精致的锁骨处停住。
公仪音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水珠往下滑,往下滑,滑到锁骨处时,水珠停住了,可是她的母光,却仍旧不肯停止地继续往下看去。
“下去吧。”秦默清冷的声音蓦地打断了她的遐思。
公仪音一激灵,赶忙收回四处乱瞟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同秦默一道下了车。
在薛府负责调查的人,是公仪音见过几面的孟言庆。那日在秦府王夫人的生辰宴上,他正坐在公仪音和荆彦旁边的。
听到衙役来报,孟言庆迎了出来,先朝秦默行了礼,目光落在秦默身侧的公仪音身上,不由一愣,怔怔道,“这不是宫行走吗?宫行走,好久不见了,听说你被帝姬召回府了?”
孟言庆不知她身份,她今日又做男装打扮,故而有此一问。
公仪音讪笑两声,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还是秦默开口替她解了围。
“过敏之事有没有什么进展了?”
听到秦默的问话,孟言庆懊恼地摇了摇头,“我们将薛公昨日接触到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和蔷薇花相关之物。薛公的饮食起居皆有专人打点,我也调查过了,那几个人都没什么问题,也没有暗中动什么手脚。”
“我记得你昨日说,薛公曾扮作老生上台唱戏?”秦默转向公仪音道。
“寺卿怀疑华韶班的人?”孟言庆问,片刻好奇地看向公仪音,“宫行走,昨日薛公扮老生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昨日来参加这薛府的宴会了?”
“我……我也是听人说起的。”公仪音含糊着搪塞了过去。
孟言庆“哦”了一声,看向秦默,“如今华韶班还留在薛府等候我们的调查,寺卿可要过去看看?”
“也好,前头带路。”
孟言庆应一声,依言带着两人到了华韶班如今暂时落脚的薛府静苑。
进了院中,三三俩俩的华韶班之人在院中站着,偶尔窃窃私语几句,面上神情有些焦灼。听得动静,有人转过身来,见是孟言庆,低低同身边之人说了几句,很快,他身边之人就朝这边走来。
那人走上前,朝孟言庆作了个揖,道,“小的见过使君。”
“韦班主不用客气。”指着秦默和公仪音向他介绍道,“这两位是延尉寺的秦寺卿和宫行走。”
而后又指着那韦班主向秦默道,“寺卿,这位便是华韶班的班主韦立群。”
韦立群慌忙对着秦默和公仪音又行了个礼。
公仪音抬眼一瞧,韦立群大概三十好几的年纪,身材微胖,眼睛笑起来只见一条缝了,倒颇有几分福相。
秦默摆摆手,道,“韦班主领我们四下走走吧。”
“是。”韦立群应一声,拱手一让道,“几位使君先这边请。”
“你把你知道的经过,同我再说一遍。”走了几步,秦默沉声发问。
“是,寺卿。”韦立群应了,回忆道,“我们戏班十几日前便接到了薛府管家的邀约,说是为府中夫人生辰宴唱戏,给的报酬丰厚,我们又没有应别的约,便接了。戏班提前两日到了府中做准备,到府中那晚,薛公来找我,说是想在戏台上亲自唱段戏以博他夫人开心,问他扮老生可好。小的应了,让他那日唱戏前提前一点过来换戏服和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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