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记得。”他回答,好像是预感到了她要问什么,语气瞬间正经下来。
“那就好……我想跟你打听一下,关于他的身世,你了解多少?”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徐正宇的声音慢慢响起来,似乎还带了些不忍,“我之前接触过他家里的案子,就是十九年前那场轰动一时的富商杀妻案。他们家里当时运营着一家上市公司,总之很有钱,不过时砚的妈妈……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在外面有一个情夫,他爸因为工作忙常年出差,所以被瞒了几年。”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后来纸还是包不住火,东窗事发,他爸爸对自己的妻子恨之入骨,我去警察局采访的时候,警察说他把妻子软禁在家,虐待殴打,后来杀人焚尸。因为他妻子只是一个家庭主妇,没什么交际圈,家人又远在外地,所以原本这件事情要瞒也是能瞒下来的,不过天网恢恢,偏偏作案的时候被自己儿子看到了。”
……
接下来的话,曾经同样接手过这桩旧案的阮之之比谁都清楚。
根据时砚当时在警察局提供的口供,当年富商的儿子年仅七岁,半夜醒来看不见妈妈,想到最近妈妈身上伤痕累累,觉得很奇怪,就悄悄跟踪着爸爸到了家里别墅的地下室。
然后,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正在肢解一个女人的尸体。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漂亮,温柔,只不过,再也不会笑着过来抱他了。
阮之之挂掉电话之后,只觉得浑身如至冰窟。
她想到时砚那双过分阴郁冰冷的眼睛,想到那天月色下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想到大三那年的除夕夜他躲在夜色下生硬的告白……
不知道是从哪一个片段开始,阮之之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脑海中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浮现出来,她要见时砚。
没办法等到明天。
***
在此之前,除了偶尔陪同时砚一起去他家里拿下东西什么的,阮之之从来没有主动去他家找过他。
她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太随便轻浮,所以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可是此时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
直到下了出租车,踏进了时砚居住的高档小区大门,阮之之才终于有了些许真实感。
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些只是猜测,为什么这么多证据,这么多线索,她之前却从未留意过。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过于迟钝。
阮之之心神恍惚地走到时砚所居住的单元楼门口,却发现他家里的灯是灭着的。
他已经睡着了?或者是还没从学校回来?
她仰着头看了很久,猜了很久,最后有些迷茫地靠着墙坐下。
她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一些事情。
时砚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的身世告诉过她,这代表着他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
可是既然已经决定跟她一起度过余生,为什么还要把她瞒在鼓里?
阮之之就在这个时候,有些挫败的发现,时砚在面对着自己的时候,如他所言,并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他怕说出这些过往,她会选择离开他。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明白,死心塌地非你不可的人不止他一个。
夜深了,当时砚停好车,揉着眉心有些疲倦地走到自己家楼下的时候。
落入眼帘的就是阮之之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的瑟缩背影,她的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在抖动,看起来小小的一团。
她在哭。
这个几乎可以确认的事实让他立刻变得心慌意乱。
阮之之躲在角落里无意识地掉眼泪,明明没想哭的,可泪水就是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女朋友。
她觉得自己要对他更好,因为他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一切。
直到头顶有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来,她才终于止住抽泣。
漆黑夜色下,她慢慢抬起头来,那个熟悉的男人皱着眉看她,语气却很温柔,他问:“之之,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也不想地站起来扑到他怀里,阮之之的语气有些哽咽:“我想你了……想见你。”
时砚闻言,好像有些愧疚,“我最近工作太忙,陪你的时间太少。”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讨好道,“明天带你去逛商场?买衣服?”
阮之之忍不住破涕而笑,道:“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不用你给我买这些。”
她一双眼睛现在哭得像兔子一样,又红又肿,时砚有点心疼地伸手摁在她发红的眼角,轻声问,“好好的,怎么哭成这样?”
吸了吸鼻子,她低着头,所有想说的话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她只是说:“时砚,我今晚,想在你这里过夜。”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耐下心来回答:“现在已经十点多了,我家里暂时没有女性用品,还是开车送你回家吧。”
阮之之闻言剧烈摇头,道:“我就是想留下来陪你,你不想吗?”
时砚盯着她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带她进了家。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他家,却切切实实,是她第一次在他家里过夜。
家里还没开灯,四周一片漆黑。
阮之之感觉到时砚蹲下来,帮她脱下了凉鞋。
然后,他贴着她的身体站起来,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回应得很热情。
于是欲/望一发不可收拾。
两个人一路从客厅厮磨到了卧室,一片黑暗里,他的呼吸声有些沉,烙在她身上,像剧烈燃烧的火。
在开始之前,他的动作突然有些犹豫。
阮之之意识恍惚间看出他的想法,主动伸腿夹/紧了他的腰,道:“没事……不用那个也行。”
说完,她好像是有点羞涩,问,“如果中奖了,我们就结婚吧。”
她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精虫上脑。
她是真的想跟时砚结婚,她想告诉时砚,无论前路有多艰难,她都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男人的身体有些僵硬,良久,才反问她:“之之,你是认真的?”
阮之之摸索着去找他的唇,道,“认真的,反悔是小狗。”
一片黑暗中,唯独他一双眼睛亮着光,比满天星河更加闪烁。而他的吻,没有上次那么温柔,多了几分急切,几分渴望。
所有理智全都模糊成了不见端点的线,偏偏他的手指又伸过来,撩拨着她本已经溃不成军的身体。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丽江的时候,曾经看到他用手指逗猫。那个时候,他说过她喜欢猫。
“时砚,你不是喜欢猫吗?等我们结婚了……可以一起养……唔……养一只猫。”她一边喘着气说话,一边伸手去抱他。
他在她耳边呢喃着说了些什么,不过她已经没有办法分神去听了。
……
今晚的风很安静,阮之之乖顺地搂着他的腰,力竭般地靠在他怀里。
卧室里的窗帘开了一条缝,她借着月光看到了他线条凌厉的侧脸,漆黑发丝被汗打湿,而他的眼神却很温柔。
她伸手,若有所思地摸上他腰腹间的伤痕,然后,凑近轻轻亲在那道伤疤上。
他的身体抖了抖。
一片寂静里,时砚终于开口,他问:“之之,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的家庭其实很复杂,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有多复杂?”
而后,她伸出手,轻轻在他唇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她不想让时砚回忆起那些血淋淋的过去,更无意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你的过去我全都知道,也全都不在意。我喜欢的是你,我想要共度余生的也是你,不是你的家庭,你的过去,或者你的父母。”说完,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声音很柔软,“时砚……前路即使再险恶,你别想丢下我。”
他好像一下子愣住了,沉默了很久。
良久,终于低低笑起来,印象中,时砚的笑容很少这么纯粹,好像终于释怀了什么。
而后,他贴近她耳畔,轻声问:“那天晚上,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他说的,应该是他生日的那个晚上,阮之之想了想,然后诚实地摇摇头。
她当时没有问他,是因为觉得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他抱紧她,然后低头,在她花朵似娇嫩的唇上吻了吻,音色淡,却很慎重:“我许愿……让你早点嫁给我。”
***
阮之之一觉醒来时,床边已经没了人。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过了一刻。
大概是昨夜太累,今天起得这么迟。
时砚现在应该正在参加最后一场毕业典礼吧。
昨天夜里,阮之之知道了另外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
原来那件婚纱是时砚一早就订下的。
——那个活在现实生活中的童话故事,女主角竟然是她。
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虚幻,可是阮之之的心境,却从未如此平稳。
她无意追问他的过去,也不想重新提起,她现在只想陪着他,用余下所有的时间来淡化他曾经受过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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