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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 (尤四姐)


皇帝笑了笑,“你是清闲人,自然有你的福泽。堂堂的管家姑奶奶倒撂开手站干岸,躲到一边享福去了。”
她起身,沿着新筑的宫墙缓行。抬头看,那红墙灰瓦绵延起伏,一直往绿意婆娑的林子里去了。
外头热得一锅汤似的,园子里却是清凉舒爽的另一个世界。日子过得惬意,她更不愿意操心那些了,回头怡然一笑,道,“什么叫站干岸?我不稀图别的,守着你就够够的了。”
皇帝嗯了一声,和她携手漫步,笑道,“手上抓着大权没什么用,留着爱,链子似的栓住爷们儿,这才是最根本的东西。”
锦书在他手背上拧了一把,“你是变着法儿的说我厉害是不是?”
皇帝嘶地一下收口冷气,“我哪儿敢这么想!不过是说你懂得夫妻相处之道罢了。”
锦书慢声慢气道,“我享过富贵,也受过人白眼,如今跟了你,情愿你不是皇帝。要是个普通百姓,小日子过得,我天天给你做饭,给你送到地头儿上。晚上端洗脚水给你泡脚松筋骨,强过锦衣玉食见不着你的面儿。”
皇帝低头不语,她和宫里别的女人不同,她们争宠是为揽权,为壮大自己,也为壮大娘家。她举目无亲,能受委屈耐摔打,比她们惜福,得宠不恃宠,是极难得的。只是前头的伤痛才平复,再来一次,她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想?
“等平定了漠北,你要想种地,咱们就上长亭的庄子上去,那里全是庄稼人,整天为两个承德哥子劳碌。男人田地里忙,女人围着灶台转。”皇帝勉强勾了勾嘴角,“这山望着那山高,活着都不易,等你到了那地界儿就知道了。”
锦书望着他,“不是还有你么?你在,我就吃得了苦。”
皇帝紧紧把她揽在怀里,叹息道,“我当然是在的,我们哪时哪刻都不分开。”
她嗯了声,欢快道,“我要做你的尾巴,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又仰着脸儿,“你别嫌我累赘,回头把尾巴切了,我就活不成了。”
他咧嘴笑,“我不能够,切了尾巴要留血的,血流多了我也不能活。”他捏她的鼻子,“真是,我一个皇帝,政务堆积如山,偏和你这丫头说这些不着调的话。这要叫人听见,朕才是扫大脸子呢!”
她糯着声儿说,“就我听见,我不笑话你,我爱听你说这个。”她噘着嘴伸脖子,“澜舟,亲亲……”
皇帝素喜她俏语娇憨,这会子脑子里腻满了浆糊,一把拖到背阴的地儿,捧着脸缠绵悱恻的一通蹂躏。边亲边腾手解她小衣,伸进去只觉温热得像暖玉一般,流里流气笑道,“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白凤膏。”
锦书红着脸推他的手,“不老成,别给人看见!什么淫诗,亏你敢说!”
“淫诗?这是正经诗人写的,怎么淫了?我御极前和长亭上过一回销金窟,听人抱着粉头唱过一回《十/八/摸》,我唱给你听。”皇帝脱下身上罩衣铺在草地上,恶虎一样把她扑倒,脸上带着邪恶的笑,边忙碌边低喘着哼唱,“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小足儿,小足细细上兄肩……”
锦书听着大英皇帝的淫词艳曲,忍不住的吃吃笑。男人啊,就算是天底下最尊贵的,骨子里也有一些不上台面的龌龊东西。她的男人不是冷冰冰的木头疙瘩,甭管他坐在太和殿上是怎样的运筹帷幄,在她身边就和普通爷们儿是一样的。
还记得大年初一他伺候老祖宗大宴,那时候矜持得那样儿,看她一眼,眼锋里尽是冰碴子,把她浑身刺出窟窿来,谁能料到如今这么的不成体统!
她满心欢喜,麻花似的和他扭成团。他起先还像模像样的学,到后头真是忙活得唱不成了,只顾喘气儿。
风吹叶动,夜已经深了。打更太监抱着木罄“托托”地敲着,从青石路那头缓缓的来。两人摒着气,从树根间隙里瞧着一双粉底皂靴走过,等梆子声远了才齐松一口气。
锦书看皇帝那污糟样,忙掀翻了他坐起来掩衣裳,面红耳赤的嘀咕,“这算什么事儿,当着天菩萨,作孽的!”
皇帝摘了她头上的枯草,覥脸道,“谁说非在屋子里了?我就觉得外头挺好。”
“我不和你说,还上勾栏胡同,偷女人的积年!”她站起来摆布裙子,见他还光着膀子坐在地上,便跺脚道,“你还窝着,仔细人看见,那时候老脸就顾不成了!”
皇帝慢吞吞穿衣裳,边道,“叫李玉贵查查是谁打的更,他罪业大了,把朕吓得不成事了,朕砍他的脑袋!”
她上去替他扣纽子,只道,“你自己不好,还要怪别人,道理说出来跌份子。”
两个人满脸狼狈,互相一看,闷声笑起来。打理好了往回走,皇帝说,“说到偷女人,我做蕃王的时候进京朝贺,听说过老爷子的一桩风流事儿。”
老爷子是指明治皇帝,锦书晋了皇贵妃,皇帝又是认准了她是当仁不让的正经老婆,明治皇帝顺理成章的就是老丈人。先帝不好称呼,皇考也叫不得,只好折中寻了这么个亲切的称呼。
锦书一听忙问,“什么事儿?”
皇帝把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摇头道,“不说了,说了怕你要恼,回头又掐我。”
她皱起了眉,“你成心的?要是不说,我这会子就掐你了!”




第171章 脉脉花疏
皇帝无奈一笑,“我们蕃王到一处喝酒,什么话都说的。要论偷女人,老爷子是把好手……”他正侃得欢,冷不防胳膊上挨了一记。他“哎哟”了下,一纵身跳开了,“贵主儿,难怪春桃叫你赖子,你怎么不讲理?我是听他们说的,你掐我做什么?大夏天,衣裳少,贴着肉绞多疼!”
“不疼我掐你干什么?谁叫你挖我皇父墙脚来着!”她瞪他一眼,“别愣着,接着说。”
皇帝积重难返,离了她两尺才道,“嘴上要听,手上又不饶人,娘们儿家真难伺候!老爷子做王爷起就是花名在外的,卖相好,出手又大方,姑娘们都爱他。后来登了基,搭上……了个后扈大臣的正房太太。说起来是一家子,那位太太是正宫皇后一个妈的嫡亲妹子……”
皇帝字斟句酌,锦书呆呆的也不知说什么好,脑子转得像纺车,一头想着母后受了多大的委屈,一头忆起宝楹后蹬儿问的话,隐约觉得里头必定有缘故,等回去了要问清了才好。
“那是老黄历了,不说倒好。”她轻轻一叹,“这里头或者是有隐情儿的,你也人云亦云!”
慢慢进了清溪书屋,御前的人换了香放帘子,侍候着两个人洗漱了,司衾的展好被子,丫头们落下杏黄幔子,这才吹熄龙凤烛躬身退了出去。
锦书盯着窗户纸出神,皇帝看她一眼问怎么了,她吮着唇说,“我在想宝答应,她怪可怜的。前头咱们闹,和她没什么相干,却搅在这滩浑水里毁了一辈子。你给她晋个位份吧,好歹叫她享个贵人份例。”
皇帝道,“连翻牌子都没有,怎么晋?这个不是你好送人情儿的,敬事房记着档,莫名的给位份,就像你说的,宫里眼睛可多。”
她期期艾艾道,“那你翻她一回牌子?”
皇帝霍地坐了起来,“我瞧你是犯了痰气!这是什么事儿?我在你这儿算个什么?是能送人的?”
锦书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抱着被子说,“好好的,你撒癔症么?砖头瓦块来了一车,显得自己正经?你先头又不是没翻过,弄得委屈了你似的!”
皇帝一歪又躺下了,背对着她说,“我心里烦,你别和我闹。”
她瞪着他,直着脊梁坐了半晌,他也不兜搭她,她坐久了不由有些无趣。自己闷头想了想,的确是有点过了,这种事怎么勉强?他一心一意的待她,她倒装起大度来。明明爱捻酸,还说那样的话招他生气。他国事繁重,内廷再啰皂,愈发让他吃力了。
“你去和她说,她要愿意,朕可以安排她出宫。只是不能拿原来的身份活了,出四九城,远远的到别处去。”皇帝冷声道,“要依着我,她前头日鬼弄棒槌的和东篱折腾那出戏,冷宫里呆一辈子都是应该的。现在瞧着你的面子想个变通的法儿,打发出去也就是了。翻牌子晋位份的话趁早别说,说了也是讨没意思。”
锦书坐着琢磨,放出去,不能在北京呆着,不能回娘家,一个女人到外省怎么活?
“你这么的,放不放的有什么区别?她出不出去两难。”她小声的嗫嚅,“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别说这个!”他的手在被面上拍了下,有点拱火的味道,“什么夫妻?朕是和谁都能称夫妻的?那些个媵御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哪里有那资格认真论?普通人家的妾都不上牌名,更别说皇宫大内了!你别替别人操心,安生过你的日子,有那些心思不如用在爷们儿身上,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干净!”
他终究是个凉薄的人,不是外头混账行子,专在女人身上用功夫的。宫里女人堆山积海,他相与一阵子,转手就撂。各宫处得淡淡的,就是翻牌子也端着主子爷的架子,并没有女人敢纵情贴上来。说得难听些,遇见她前在房事上不苛求,和谁都一样的。遇见了她就不成了,再像从前那样是办不到,她穷大方,他就觉得受了侮辱,立马的拉脸没好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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