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后传 (十里锦)

她细细分析而来，侃侃而谈，仿佛更像个幕僚，而不是宫女，从她之前开口之时，刘曜已经没将她看作简单的女子，仔细想来，她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那么，以你看来，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攻城。”

“何时？”

“明晚。”

“为何会是明晚？”

“他会让人连骂两人，动摇我军心，而后，趁着天黑，触不及防发起攻击，奴婢也只是估计，也有可能是后天晚上，皇上尽早做好准备便是。”

刘曜深看了她一眼，那原本暴躁的心绪渐渐被抚平。

“好，朕倒要看看，你预料的有没有那么精准！”

这一晚，天黑风高，将士们固守城池，严阵以待，却并未有任何异样。

刘曜挣扎着站起了身，走出了的王帐外，羊献蓉在旁搀扶着他，神色清冷，眸色温柔如水。

“已是二更，并无动静。”

“天越黑，人才会越来越放低警惕性，何况奴婢说过，也并未是今晚，也可能是明晚，石虎这人纵然再厉害，也少了几分耐心，他重伤之后，十日就上门挑衅，已说明，此人争强好胜，所以，与他斗，只怕要按捺的住性子才好。”

刘曜低头看她，眼底有细碎的光，或许是他老了，所以，精神才会有些恍惚，总想起那人来。

“你很像一个人。”

羊献蓉心底一跳，低下头去，恭声道：“不知皇上说的是谁？”

他没说，只是神色有些忧伤，那人若在……他的心骤然抽痛了起来，他捂着胸膛，慢慢蹲了下来。

羊献蓉吓了一跳，忙搀扶着他，急切道：“皇上，你怎么了？伤口裂开了吗？”

“不是，只是心疾之症而已，你扶朕回帐。”

她忙搀扶着他回到床榻上躺着，倒了杯清水，喂他喝下，他的脸色煞白，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正文 第615章 石虎夜袭

刘曜怎么会有心疾之症？五年之前，他的身子还如此健硕，如今却差了许多，她贴身伺候着他，自然知道，他有些酗酒，饭量也甚少，又少眠，每次太医给他把脉也说了一些问题，并开了药方，他却不吃药。

如今，受了重伤，想要恢复起来，也慢的多了。

“拿酒来。”

“皇上，你既有心疾之症，又如何饮酒？”

“朕说了，拿酒来！”

羊献蓉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如今正是大军交战之时，若是石虎夜袭又该如何？”

他嗤笑：“你一个小姑娘倒是挺有胆色，不怕朕发怒，砍了你的头吗？”

“奴婢，只听说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奴婢身为贴身侍婢，就该劝诫皇上。”

他大口喘息着，心疼之症这才有了些许缓解，看了她一眼，才淡声道：“你起身吧。”

羊献蓉站了起来，见他面色苍白，嘴唇有些发紫，想到他的心疾之症，便忍不住问：“皇上的心疾之症……”

“不该问的，别问，你别忘了，朕还等着今夜石虎夜袭，若你预料不准，朕便会责罚于你。”

刘曜这话中有几分威胁之意，羊献蓉沉默了下来，以她对石虎的了解，他耐不住性子的，一定是今晚！

他一定会来探虚实，刘曜不出战，已让他生疑，若是让他打探到刘曜重伤，恐怕，他会一鼓作气将之拿下！

果不其然，三更之后，石虎的人马便正式攻城了，杀伐之声四起，夹着金戈铁马之势。

所幸，刘曜这边早有准备，弓箭之上点了火油，朝下投射，又动用了石击，这城墙修建的还算高，防卫十分森严，不易攻入！

攻城持续了两个时辰！晨曦微露，双方死伤不少，不过，石虎的人马死的更多！

他的副将忙劝道：“将军，攻了这么久，都没拿下城池，该撤了。”

“我不信，刘曜到现在都没出现，他肯定伤的不轻，只要这个一鼓作气将之拿下，杀了刘曜，前赵必定大乱！”

石虎十分笃定道，下令他的人马继续猛攻，而就在这个时候，刘曜却忽然出现在了城头，手持着弓箭，对准了他，中气十足喊道：“石虎，接我这一箭！”

箭急射而来，他身子一闪，逼过了，那箭却将他身后的两个侍卫射了个对穿！

其力可见一斑，若他当真重伤，又怎会有此力道？

难道是消息来源有错？

刘曜又拉开了第二箭，这一次指向了他，他厉声道：“石虎，这一箭，就看你能不能接下了。”

他说的是接！石虎年轻气盛，又怎么会受的了他激？

“刘曜，有本事你射！”

“好，石将军如此厉害，那朕就不客气了。”

他拉开了弓，羊献蓉身穿着士兵的服饰，遮住了脸，就站在他身旁，侧着身子，一脸的担忧，之前射出的那一箭已经耗费了他不少力气，盔甲之下已渗出了血，这说明，伤口已经裂开，接好的肋骨……会不会再次断裂？

正文 第616章 不能出事

又是一箭射出，而这一箭之后，刘曜有些力竭，羊献蓉搀扶着他，才让他不至于摔倒，他的脸色煞白，她敢肯定，伤口肯定裂开了！

而这一箭……石虎接下了，只是这巨大的冲撞力，对他也造成了一定的伤害，箭锋划破了他的手掌，冲撞力也将他的手臂拉扯的脱臼了。

石虎苍白着脸，冷声道：“果然名不虚传，我石虎小看你了，众将士听命，撤退！”

刘曜无事，对方守城又如此严密，士气正盛，实在不适合继续进攻，故此，他才下令退兵。

这一战，刘曜胜了。

只是，眼看着石虎渐渐退兵，他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胸口，身子晃了几晃，羊献蓉忙搀扶住了他，低声道:“皇上，你没事吧？”

“扶朕回王帐。”

他的语气虚弱，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羊献蓉身子颤了颤，勉强才站立住，咬着牙，将人搀扶回了王帐，并让人连忙唤了江太医过来，他给刘曜诊脉之后，眉头紧锁着。

羊献蓉忙问道：“江太医，情况如何？”

“不妙，皇上用力过度，撕裂了伤口，原本就重伤未愈，如今又添新伤，龙体损耗过度，只怕伤了根基。”

他这话，说的并不隐晦，刘曜多年征战，身上受伤颇多，又没好好调养身子，根底早就伤了，羊献蓉陪他多年，又如何不知道这事。

看着他苍白的脸，她心疼之极，却又无可奈何，英雄迟暮，他这次非要出头，除了逼退石虎之外，更多的也是想要证明，他还没老，只是，纵有雄心壮志在，身体却已提前衰老，伤痕累累，这本就无可奈何。

江太医为他换了药，又重开了药方，嘱咐一声道：“锦绣姑娘，你记着，切莫再让皇上上阵杀敌了，这要是再来那么一出，那微臣可就无能为力了。”

“是，我记下了。”

江太医摇了摇头退了下去，张全不久走了进来，手中端着药，这本该是羊献蓉做的，不过，在张全看来，已不将这姑娘当做普通的宫女了，之前皇上硬撑着上皇城，也是由羊献蓉陪着，更是由她搀扶下来，由此可见一斑。

“锦绣姑娘，皇上如何了？”

羊献蓉压低声音道：“情况并不算好，人还昏迷着，外面可有什么风声？”

“不曾，老奴吩咐下去了，谁也不敢嚼一点舌根子。”

“那就好，皇上如今的状况，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泄露了出去，只怕那石虎又要借机攻城了。”

他恐怕是没有力气再假装撑一次了，一旦被识破，石虎必定率军直入！一旦城破，便是血流成河，刘曜一定不能出事！

否则，到时候不仅是破城那么简单，石勒必定趁机发兵攻打长安，到那时……便又是国破家亡！

当年洛阳城破，西晋灭亡，那一幕幕场景，还历历在目，多少人流离失所，成为亡国奴？

就算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权贵，沦为阶下囚之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卑躬屈膝，供人取乐罢了。

正文 第617章 说说你的意图

而长安，还有她的孩子们，他们尚且年幼，一旦国破，石勒又怎么会容忍他们存活？

只怕会被诛三族！

一想到这个可能，羊献蓉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刘曜一定要撑下去，这场仗也一定要赢！

刘曜醒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触手之处，碰到了一人，却见一姑娘趴在床沿上。

“献蓉？”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神色有些迷茫，伸手想要抚摸她的发，却惊动了她，她抬起了头，他看到了她的脸，便将手缩了回去。

心底十分失望，神色也冷了下去，不是她……献蓉……早就死了。

死在桂花飘香的时节，死在他的怀中，他亲手掩埋了她，尸体还在皇陵里放着，待他死后，便能与之同穴了。

“皇上，你醒了？可觉得那里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