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女眷也不是什么正房,好一点是一顶小轿抬进门的妾,差一点的索性连名分都没有,眼神勾勾绕绕,话里话外都是房中事,用过来人的语气教她怎么伺候男人,好像多谈一些这些话题,就是好姐妹了。偏生宝儿一开始没看明白,等人混得熟了,又拉不下脸把这些人关在门外,长青回来的时候,就见宝儿对着墙生闷气。
“自己和自己倒是气得起来,跟别人怎么就软了?”这些天的事情长青都看在眼里,不由笑问道。
宝儿气得浑身都发抖,把桌子上精美的檀木盒打开给长青看,“她自己是个污糟人,就非要把旁人看得和她一样,你瞧瞧,你瞧瞧……”
檀木盒里是三根不同大小的玉势,还有一小盒脂膏,长青闷笑几声,见宝儿气得都要哭了,才收敛了笑意。
“你还笑!”宝儿这下眼圈是真的红了,那送东西的是吏部徐侍郎的外室,自称倩夫人,她让金望江打探过,那就是个青楼里赎出来的女人,整天过来拉着她说那些污糟事,逢人就说她们是好姐妹,几回撞见长青,眼里的钩子都要钩到长青衣襟上去了。
长青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倒是能和徐线说一声,让他收敛着些,可你也知道,那个倩夫人出身贱籍,我去说了,必要惹她夫君恼恨,卖回青楼都是轻的,一个不好就是活活打死,你只是恼她,要让她为这个丢了性命,你也是不安心的。”
宝儿没想到这么多,她是讨厌那个倩夫人没错,可要是好端端的人就为这么点事被打死了,她得生生愧疚死。
见宝儿泄气委屈的样子,长青轻轻地拢了拢她垂落在脸颊的发丝,柔声说道:“你不喜欢她,不见她就是了,过几日是吏部尚书六十大寿,我带你去,你多认识些人,和正经女眷来往得多了,这些人自然也就退避了。”
“一定要去吗?”宝儿有点害怕了,她是真没见过世面,按说太子都伺候过,见几个官员女眷算不了什么,但是让她去伺候她不害怕,怕的是和她们站在一起,丢了长青的面子。
长青知道宝儿的想法,但不赞同,人都是一点点成长的,他从内侍转为外臣的时候也无所适从了一阵子,但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要是现在让他回宫,去过从前的日子,他反而会感到落差。
人总是要越变越好的,不能总把自己关起来,不去看外面的世界,宝儿被长青温言细语宽慰了一会儿,态度也软了,等到第二天,已经开始高高兴兴准备去赴宴的衣裳了。
官员的俸禄从高祖朝起就没变过,这点钱从来都是明面上的,没有几个官员手底下干净,即便是正直的清流,也得靠着从户部借银子才能维持在京城的日常嚼用。长青对这一点适应得最慢,后来发觉这是官场上的常态,明里暗里向江承汇报了一些,瞧见数目,江承安心了,还告诉他这是正常的,他不收反而成了异类。
长青并没有什么花银子的地方,举凡官员,手里银子的流向无非两个地方,一是女人,二是官场,而他没有需要打点的上司,平日里东厂的人也有的是上下赏赐,银子的流向就只剩了一个地方。
宝儿原本只想裁一身料子稍微好一点的,能不丢面子就成,长青没有驳她,让人给她量了身围,挑着今年最好的样式,最好的料子,一共做了十来身,让她选着穿。
衣裳料子这些宝儿不懂,还是倩夫人惊讶连连告诉她的,宝儿心里甜滋滋,连带着看倩夫人都没那么讨厌了,然而没想到长青一回来,倩夫人看他的眼神更加直白勾人了。
第75章
七月初, 吏部尚书六十大寿, 设宴飞鹤楼,一日公务忙完, 六部官员三五成群陆陆续续前往飞鹤楼赴宴。
从前这些场合长青是不去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成了宴中难得的座上宾,因为每次都是孤身一人前来,众人也就默认他没有正妻,虽然听说这东厂督公在宫里是有个对食的,不过男人见得多了,心思也就不纯了,这也是许多人只派府中妾室去打探的因由。
上官大寿是极重要的场合, 尤其新任没多久的吏部尚书是个十分严谨的人, 最重嫡庶之分,众人从家中接了妻儿赴宴,少不得要安慰一番疼爱的妾室。
长青来得不早也不晚,他和吏部尚书并不熟识, 只是公务上时常有些交集, 论起来倒比这里大部分官员要熟稔些, 女眷在雅间另开三席, 长青让侍从带着宝儿过去, 见宝儿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他靠近一些,轻轻地给她梳拢了一下垂落的发丝。
“别怕, 实在不想呆了,就让人给我传个信,我托了刑部尚书的夫人,她会照顾你的。”长青低声说道。
宝儿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点点头,这会儿边上已经有人取笑道:“厂督大人这是新婚燕尔,舍不得和夫人分开了?”
长青似笑非笑朝那人投去一瞥,出口取笑那人是个四品官,原本没想那么多,被扫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再也不敢出声了。
宝儿被说得害臊,连忙后退了一点,想着宫里的规矩,心里也没那么怕了,对长青点点头,就跟着侍从往楼上雅间走。
飞鹤楼平日里不是没来过权贵,可这一日来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大人,就是他们幕后东家都得罪不起,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团,要说规矩,是肯定没有太规矩的。
侍从引着宝儿来到雅间,楼下的大人们差不多都来了,雅间里却只有少数几位夫人聚在一起谈笑,宝儿看了几眼,见都是她娘亲那个年纪的人了,心里的紧张也就消散了一点,正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女声道:“是赵大人家的吗?”
宝儿连忙点点头,小心地看去,见是一个面容普通的妇人,满目的和善,料想该是长青说的那位刑部尚书的夫人,果然,见她点头,那妇人笑了笑,对她殷切招手,“好孩子,过来,我可应了你家夫君,不让这些母老虎吓着你呢!”
几位夫人之间应该都是老相识,闻言就有人笑闹起来,宝儿被李夫人带着认识了好些人,后头来的都是小官员的妻子,反倒没什么人凑上来。
女眷席上相安无事,到了官员席上,又是另一番情景。
长青和李怀玉并几个官职相差不大的官员坐在一起,对面就是内阁几位大人,周孝先想是有些尴尬,和他正对面,不得已之下敬了杯酒,故作起了醉意,目光移到台上唱戏的班子上去,长青没在意这个,瞧见孙首辅和乌次辅又是相邻而坐,斗鸡似的瞪眼睛,还笑了笑。
吏部尚书是江承当太子时的亲信,后来废太子时期被先帝流放到西北充军,江承当了皇帝也没有忘记这些人,活着的统统加官进爵,没那个运气的就恩泽他们的家人,封赏必不可少,更惨一点的被灭了门的,也都一桩桩翻案,让他们沉冤得雪,所谓从龙之功,就是这些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许多新提拔上来的高官并没有与官职相对应的资历,往往手底下的人比他们本身更得敬重,这些人的数目多了,也就开始互相靠拢起来,原先并没有什么规律,到了后来,渐渐地又有了个中心。
长青不喝酒,仍旧有人一轮一轮上来敬酒,哪怕只是沾唇,也得沾上一点,这是官面上的交情,其实喝过几杯酒并不能算交情,但连一杯酒的面子都不给,就是得罪了。
到场的官员都敬完一轮后,饶是没几杯正经下肚的,长青也升起了几分醉意,白皙俊美的脸庞上泛起些许红晕,眼尾微微发红,这时寿星吏部尚书就笑道:“督公可是醉了?楼上就备了房间,诸位同僚也是,醉了的就去房里歇着吧,夫人们不会去查岗的!”
这话说得暧昧,当下醉酒官员们笑成一片,长青按了按太阳穴,起身道:“无事,天色已晚,家中路远,不陪夫人回去,心里不安生。”
“督公和夫人伉俪情深,实在让人羡慕,”李怀玉解围道:“大晚上的,总不能让夫人一个人回去,我这也要告辞了。”
吏部尚书笑得满不在意,“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疏忽了,早知道就在府里设宴招待大家了,女眷在外头确实不安生,几位大人自便吧。”
长青对众人一礼,刚走了几步,只觉头晕眼花,瞥一眼同样喝了不少酒的李怀玉,他心里有了计较,步子稍微放快了一些,让侍从上去叫宝儿下来。
回程的路上,不适感越来越重,昏暗的马车里瞧不见神色,长青脸颊泛着几分潮红,呼吸声都重了许多,宝儿靠着他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席上的事情,她也喝了一点酒,脑子昏昏沉沉的,没个清醒。
长青清醒着,那点酒不至于让他醉得手脚发软,浑身燥热,他疑心自己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仔细想来,唯一可能的就是宴席上的那些酒,他知道飞鹤楼是达官显贵最爱去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背地里的污秽,却没想到这样的日子,竟然能有人把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和宴席上的酒水弄混。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大约第二日只觉得自己乘了酒意,但是他不同,他能感受到身体在燥热,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欲望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然而……无处发泄,清醒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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