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您看,这位姑娘是我们掌印的对食,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小松子连忙拦住婆子,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意,“只要有人在旁监管不就成了吗?掌印的身份只有更高的。”
宝儿注意到小松子一边说话,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塞进了那婆子的手里,她有些紧张的看着那婆子,似乎是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分量,那婆子刻薄的脸庞上露出些许笑意来,摆摆手,小松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把宝儿拉到屏风后面。
“宝儿姐姐,你在这里等着,掌印一会儿就到,太子说了,今天验身这一关谁都得过,不过监管可以让掌印一个人来,待会儿就在屏风后头验,你别怕啊,掌印交代过的事情,就没有不成的。”
宝儿小声的应了一句,定了定心神,知道今天必定是逃不过的,但比起被六七个小太监看光,她……还是更宁愿让长青一个人看。
外间又过了几轮,抽泣的声音不住传来,宝儿手里的帕子都快拧成绳子了,外间房门轻扣,熟悉的脚步声落进耳朵里,宝儿连忙站起身,正见长青半遮着视线,绕到屏风后。
“刚才处理了些事情,我来迟了。”长青轻声说了一句,仿佛能安抚进人的心里。
宫女的抽泣声还在继续,宝儿摇摇头,小声说道:“长青……还好有你在,我不想让别人看我的身子。”
长青一顿,唇角微微的弯了起来,宝儿低下头,揪着手里的帕子,发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脸色顿时通红,几乎是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刚才看到里面那么多人,都快吓死了,小松子也在,好几个人呢,如、如画刚刚都哭了……”
忽然发顶落下一个轻轻的抚摸,宝儿愣愣的抬起头,正对上长青温柔的像湖泊一样的眸子,她的心顿时漏掉了一拍,只听见他轻声说了一句:“嗯,我知道,别怕。”
宝儿忽然就什么也不怕了,她一把扑进长青的怀里,有点想哭。她发觉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像长青对她这样好,他生怕她受一点点的委屈,把她当成手里的珍宝。
小松子一进来就瞧见两个人抱在一起,顿时屏住呼吸,想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退出去,宝儿见了,连忙抹掉眼角的湿意,退出了长青的怀抱。
“外头都验完了?”长青看向小松子,小松子连忙点点头。
监察的小太监都退了出去,负责验身的婆子只留下了一个,长青这才点头放那婆子进来。验身的婆子品级很低,平日里只能和一些刚进宫的宫女打交道,那婆子和小松子说话不觉得有什么,对上长青的视线,顿时矮了三分。
宝儿背过身去解衣带,衣裙落地,被那婆子捡起来搭在屏风上,宝儿有些犹豫的看了长青一下,正要扯去最后一层底裤,长青轻声道:“嬷嬷,就这么验吧。”
那婆子不敢不应,半跪下身子,隔着一层薄衣伸手去探验宝儿清白,她是做惯了的,手下也知道轻重,只是宝儿别扭极了,满脸通红,偏过头只盯着屏风看,长青微微垂着眸子,视线看似落在宝儿身上,其实是落在宝儿身侧的茶盏上。
不多时,那婆子站起身来,道了声过,再不敢多待,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宝儿满脸通红,看了长青一眼,眼尾带着嫣红的水雾。
“我先出去……”长青低声说了一句,刚要离开,宝儿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长青回过身看她,宝儿咬了咬唇,小声道:“我的衣服,搭在屏风上的,刚才……掉到那一边去了。”
长青轻咳一声,快步绕到屏风外,把宝儿的衣裙捡起来,也不敢再往里看,背着手把衣裙递给了宝儿。
宝儿低着头,满脸通红的把衣裙穿好,走了出去,外间人已经散了个干净,她出来时只见长青一个人站在台阶下,本是背着身的,听到动静,转身过来。
微风轻抚竹林,春日的阳光落在那身鸦青色麒麟袍上,照出几分缎面的光亮,那人回眸看她,修眉凤眼,微带笑意,那一瞬间,恍若画中仙。
第36章
转过五月,就一天天的热了起来,夏裳换了春衣,撤了垫被,换了今年新制的竹席,原本不透风的窗纱也换成了半透的薄纱。
在乡下的时候,宝儿一到六月就离不开冰,如今这年月制冰方便得很,寻个跑腿的到镇子上,就有专门的道人守着摊子卖冰,一盆能用一天,可宫里这么个锦绣繁华的地方,冰反而不是人人都能用的,即便是李良媛这样的身份,一个月的冰也不太够用。
皇城比江南热得多,宝儿热得都不想动弹,但是李良媛爱折腾的性子就显出不好来了,越是天热,她就越是要使唤人,经常指使宝儿大老远的跑了一趟,回来却说不想要了,宝儿一开始还不觉得,后来才渐渐明白,李良媛这是故意折腾她。
苏荷终究是和李良媛一起长大的丫头,比如诗如画都亲近,即便理智上知道不关其他人的事,看到宝儿还是会忍不住来气。
江南水乡养出的姑娘大多皮肤娇嫩,宝儿更是娇养,捂出的一身雪白皮子,最怕晒,来回跑了好几天,脸上手上都被晒出了红印,半夜睡在竹席上,更是一压就压出一身的红棱子。
“热?”不知道是不是外头蛙鸣阵阵,长青的声音比以前更好听了,宝儿闷闷的嗯了一声。
盛夏时节最是恼人,前几天拉了蚊帐,床榻和外间被隔绝开来,仿佛从前睡在一张床榻还不够亲密,宝儿臊得很,一直都是背对着长青睡的,这会儿她有心想去看看长青说话时的表情,又怕羞。
长青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响起,“明天我让小松子去一趟,让人送冰来,是我疏忽了,往年一直不住这里,要份例没用,也就省了一份花销,委屈你了。”
宝儿身上疼得很,一听长青这话,好像身上的疼都忘了,她啊了一声,愣愣的:“你还有份例?”
“不算多,够用些日子了,其余的的打点些银两,过了这两个月还是成的。”长青闭着眼睛说道。
宝儿翻了个身,对着长青眨了眨眼睛,外头月光亮得很,这么近的距离,她几乎能数清长青的眼睫毛,她的声音压低了,“良媛主子是一个人用,都嫌不够呢,如诗说要打点,都不知道到哪里打点。”
长青的眼睛仍旧是闭着的,宝儿撑着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会儿安宁极了,心情也松快,没有什么事情压在心里的那种感觉。
“主子有主子的规矩,奴才有奴才的路子。”长青轻声说道:“负责各殿用冰的是内务局,平日里也是他们把着各宫的份例,在宫里积年的主子都知道要往内务局打点,不成文的规矩是,每月领份例的时候留下三成不取。知道打点的主子日子就过得比别人松快些,兴华苑一直是这么做的,两位良媛主子初来乍到,又没人提点,大约早就得罪了内务局都不自知。”
宝儿小声的哼哼,“才不告诉她,让她热去吧。”
长青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宝儿身上,“在秋节院,受委屈了?”
宝儿不自在的往后挪了挪,小声的说道:“也不是,主子不是坏人,她心里有气,不会撒,除了让我多跑几步路,也没别的了。”
长青失笑,“你以为都像丽妃似的,把人拖出去打板子,才叫给你委屈受吗?”
宝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嘀嘀咕咕的说道:“就是受委屈了,也只能受着呗,她是主子我是奴婢,还能怎么办啊……”
说这话时,宝儿其实很难过,她一直是家里娇养长大的,让她承认自己是奴婢,比让那些生来就是家生子,或者纯粹乡里的丫头承认,要困难得多。然而现实如此,无法辩驳。
长青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道:“睡吧。”
宝儿又觉得身上疼了,看着闭着眼睛的长青,有点委屈,她说那么多,其实就是想要长青安慰一下,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她噘着嘴抱着被翻过身,赌气似的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盛夏热意催生睡意,她也就真的睡着了。
床上拉了蚊帐,铃铛儿左挠右挠也跳不上来,发出细细的叫声,长青睁开眼睛,看了委屈叫着的铃铛儿一会儿,伸手拨开蚊帐,把铃铛儿抱了上来。
六月正中,一年四季最热的时候,皇城少植被,被烈日的阳光直直烤着头顶,手里还捧着两盒叠在一起的糕点盒子,宝儿只觉得走路发飘,视线都在模糊,薄底的绣花鞋都像是要被磨破了,热得脚心都是汗。
李良媛不喜欢见她在秋节院待着,总要想些什么理由把她指使出去跑腿,御膳房是常去的地方,要出了东宫,绕过相邻的承乾殿,再转过长长的御花园,经过甘露殿,凤仪宫,司礼监才能到,回去的晚了,还要被骂偷懒。
没人愿意跟着她,秋节院上下都知道李良媛是在故意折腾她,孕中的妇人最爱撒气,没撒到她们头上已经是谢天谢地,谁还特意出去惹眼呢。
大中午的,御花园里空荡荡的,宝儿走了几日,已经知道最近的小路,鹅卵石铺成的路最磨脚底,尤其烈日暴晒下的鹅卵石烫得很,隔着鞋底都像是在烙饼,宝儿急匆匆的埋头走着,冷不防前头灌木丛里转出一个人来,她收势不及,整个人都扑进了来人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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