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寒食节过后便是早春,最后一场雪下得纷纷扬扬,似乎要把整个天地覆盖下去,只是去到梨花院的一路上,宝儿的鞋子就被雪浸的湿透。
新主子不在,宝儿松了口气,到隔间脱了鞋,放在炭盆边上烤,外间伺候的小宫女秋燕来了一趟,没瞧见她,宝儿见她蹭到桌边似乎是在擦桌子,也没管她,敲了敲鞋底,把积水敲出去,秋燕一抖,似乎被吓着了,朝隔间张望一下。
“没事,我烤火呢,”宝儿见她小脸惨白,连忙对她笑了笑,梨花院的宫女大多都是刚进宫没多久,又没门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秋燕才十三岁,是最小的,宝儿平日也多照顾几分。
秋燕揪着衣角低着头,小声道:“宝儿姐姐……”
宝儿奇怪的看向她,“怎么了?”
秋燕连忙摇摇头,拿着擦洗布巾和小桶,飞快的跑出去了。
宝儿只觉得莫名其妙,把鞋放在炭盆边上,脚底冰冰凉凉的,好在隔间一应用品都很齐全,她换了备用的鞋走出去,迎头撞见白鹊。
一天不见,白鹊的精神却好了很多,宝儿笑了笑,道:“主子没在?”
“一早就去校场了,说是东宫教习,”看四下无人,白鹊压低了声音对宝儿道:“就前天那个杀神样子,要是真打,他能把咱们殿下给打死!”
宝儿已经像当时那么害怕了,但是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背后毛毛的,见白鹊心有余悸的样子,她连忙拍拍她后背:“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白鹊这才不说话了,宝儿把账本都归到一起,准备晚上带回去,长青说开春这段时间正是一年间最闲的日子,可以教她认字,想起他说这话时温柔的神色,宝儿只觉得心都要醉成一汪水了。
梨花院不是内宫,要时时刻刻在主子跟前伺候,姬威也不是很苛刻的主子,只要打扫得宜,一般也没什么事情,宝儿一天都没有看到姬威,心情更是好了许多,抱着账本袋子的回去的路上,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长青回来的很早,没了许良媛,太子一时半刻也提不起临幸侍妾的兴致,几乎从前朝回来就歇下,心灰意冷得很。
膳房送的是五菜两汤,三荤两素,长青不喜荤腥,宝儿却喜欢得很,一口肉一口菜吃得扎扎实实的,末了把鱼汤一气喝干。
“急就之用,就按账本上的字来,其余的以后再慢慢教你。”长青翻开宝儿递来的账本,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把装账本的蓝布袋子抖开,十几册账本落在桌上,并一只莲花金箔的长方簪盒。
宝儿愣了愣,“我拿账本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的……”
长青把盒子打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宝儿还没来得及看里面,长青就合上了盒子,按了按太阳穴,“把你从今天早上到刚才回来,遇到的人和事都说一边,按顺序。”
宝儿隐隐猜到了什么,也有点害怕了,顺着长青的意思回忆了一遍,看着簪盒就像在看一个能把她吃下去的怪物,怕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听了她的回忆,长青道:“能进正堂拿到簪子的只有你和白鹊,以及早上莫名其妙来擦桌子的秋燕,簪子不可能是昨天晚上丢的,不然早就被发现了,只有在宁骁侯早上离开之后,照你的说法,袋子是晚间回来的时候才拿出来装账本,期间只有白鹊来过一趟。那么,一是白鹊偷了东西专程来陷害你,二是秋燕偷的东西,以为被人发觉所以先下手为强栽赃给你,白鹊是帮凶。”
“不可能是白鹊啊,我跟她……”宝儿道。
长青打断她,“你和她认识不过几天,何况再近的关系也不能抹除她的嫌疑,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簪子。”
宝儿不再说话了,这一场无妄之灾她从头到尾莫名其妙,要不是长青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长青沉吟一会儿,道:“现在再放回去已经迟了,那边肯定已经发现簪子不见了,毁掉也不成,如果真的是白鹊和秋燕联合起来陷害你,她们的口供就是一致的,毁了簪子,你也洗不清。”
宝儿慌了,“我……”
“听我的,明天早上去梨花院,什么话都不要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长青拧着眉头。
宝儿连忙道:“那我……”
长青温柔的笑了,“既然想陷害,不如让这场陷害更彻底一些。”
精致名贵的簪子被一把摔碎,长青把几段碎簪拢起来,一并放回簪盒,仍旧塞在账本袋子里,宝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长青道:“你要记住,你不知道这盒子是怎么到了你袋子里的,你根本没见过这个盒子,里面有什么,你也不清楚。”
“我,我是要在主子面前装不知情?主子会相信吗?”宝儿眼泪都掉下来了,不论这簪子是谁偷的,东西在她这里,她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现在还要演戏,这不是开玩笑吗?
长青替宝儿把眼泪擦干净,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温柔道:“记住现在的委屈,不是哭给我看,是哭给主子看。”
宝儿止住了哭声,愣愣的看着长青,长青对她弯了弯眸子,“别怕,我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长青温柔的眸子,宝儿心里的慌乱和委屈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安心。
积雪覆盖了整个梨花院,只是踩上去都觉得冷,正堂前却跪了成片的宫人,两列亲兵把守两侧,刀全是出鞘的,在雪光下显露出锋芒来。宝儿呆了一下,就见章宁上前,冷着脸道:“昨天正堂失窃,主子说要偷窃之人自首,一刻不出声,众人就跪一刻,去跪着吧。”
“失窃了?”宝儿愣愣的说了一句,见章宁脸色,就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只好走到众人前,跪了下去。
章宁接过宝儿手上的布袋子,替她放回隔间,然后又才回到姬威身后,提刀站着。
宝儿和白鹊跪得近,她一来白鹊就小声道:“还是你运道好,我们从昨天夜里跪到现在了,主子不搜查,就让跪,已经拖下去两个了。”
“到底是谁偷的东西……”宝儿气鼓鼓的说道,瞪圆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丝慌乱,似乎觉得一大早遇到这种事十分气愤。
白鹊眼里闪过一丝惊色,宝儿一直在注意着她,心不由得沉了下去,不过她收敛的很好,没有被白鹊察觉到。
姬威翘着脚坐着,手里的马鞭一下一下打在地面上,敲了左边一下就必然要敲右边一下,神色悠闲极了,似乎失窃的人不是他一样。
雪地是真冷,厚厚的冬衣很快就被雪水浸透,两条腿都快冻僵了,宝儿大病初愈,这一折腾就有些受不住,她这还算是好的,其他人跪了一夜,就差把两条腿跪废了,尤其是秋燕,她冻得受不了,在后排低低的抽噎着。
姬威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见人群中又有摇摇欲坠似要晕倒的,淡淡道:“晕倒的不用再拖下去了,放着,刚才晕倒的那两个泼醒,架过来。”
众人心中都十分凄惶,再跪下去是真的要死人的!或者说就算是死了人,主子也不会在意,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出偷窃之人。
宝儿摸了摸膝盖,脸上露出一点要哭不哭的神色来,似乎十分的委屈,姬威瞥了她一眼,忽然道:“给你们一个机会,昨天一整天,见过有人靠近正堂的,说出来就不用跪了。”
他这话纯属陷阱,去正堂要绕过前院,看到别人靠近正堂,说明自己也在附近,然而他话音刚落,秋燕就叫了起来:“我见到宝儿姐姐早上去正堂的!”
姬威似笑非笑的看向秋燕,没说什么,抬了抬手,立刻就有亲兵上前把秋燕从雪地里拎了起来,拖到前面。
“我当然要在正堂……”宝儿忍不住回道。
秋燕跪了一夜,有气无力的撑着爬了起来,盯着宝儿说道:“我看到宝儿姐姐在擦桌子,晚上还提着一个袋子走了!”
宝儿懵了一下,瞪圆了眼睛,“我什么时候擦桌子了,明明我在隔间看到你擦桌子,我问你话,你还跑了。”
“袋子。”姬威挑眉,“什么袋子?”
宝儿气鼓鼓的瞪着秋燕,道:“回主子的话,奴婢认识的字不多,月底对账有点困难,所以平日里经常带账本回去……”
姬威盯着秋燕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宝儿,有些不确定道:“把袋子拿来。”
章宁问了宝儿,知道就是自己帮着放在隔间的袋子,连忙去拿,从隔间出来,章宁提着蓝布袋子,脸色有些古怪。
姬威接过布袋,探手进去,很快就摸出了一只莲花金箔的长方簪盒,他看向秋燕,“你说的,是这个袋子?”
第17章
秋燕被冻得浑浑噩噩,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看到了一线希望就不想放开,丝毫没有察觉到姬威话里的陷阱,连连点头,指着宝儿。
“就是这个袋子!奴婢亲眼见宝儿姐姐带回去的!”
宝儿委屈的都要哭了,急道:“主子,我真的不知道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我每天都把账本带回去看,白鹊可以给我作证的!”
白鹊连忙道:“主子,确实是这样,秋燕她年纪小不懂事,看错了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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