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在书院里读书的赵子厚,在某日晚间,被亲娘李氏留了下来。
喜字堂内,母子二人述了话。
夫人李氏一边打量着小儿子赵子厚的神色,一边提了话头,道:“你二哥今个春,是成了亲。为娘心底的大石头是落下一块。按说,你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成家了。”
“子厚,跟娘说说,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夫人李氏打趣道:“你说了,娘相看时,才好清楚给你挑个什么样的姑娘最合适。”
嘴里如是讲,夫人李氏的心里头,却是盘算着把娘家侄女娶回来当小儿子媳妇,算是亲上加亲。
那会儿,夫人李氏给嫡长子赵子齐挑媳妇,是巴望着家世好,姑娘沉稳大度,能一肩担起宗妇的责任。现如今,给小儿子赵子厚挑媳妇,夫人李氏自然是想可心着挑了顺眼舒服的。
在夫人李氏看来,小儿子不是宗族嗣子,将来挑赵家大梁的自然也不是小儿子。她啊,对小儿子媳妇的家世,也就是不挑剔的。
李二姑娘这个娘家的嫡亲侄女,在夫人李氏眼中,模样好,性格也是爽快。配上小儿子赵子厚的木讷,二人真真是互补调合着。
“啊……”
赵子厚涨红了脸,半晌后,憋不出一个字来。
夫人李氏看着小儿子的受囧模样,是哈哈笑了起来。
次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与母亲的谈话,让赵子厚心里起了波澜。他在去书院的途中,叫停了车夫,半道里进了一家琴社,是买下了一架弦琴。
打出了琴社后,赵子厚神色颇是复杂。那模样似乎忐忑不安着,又似乎有许多的期许?
《诗经》中的关睢篇有言。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一夜忽如发,春心懵懂的赵子厚是积攒了所有的勇气,在午时守候在了书院的后山亭阁中,弹响了他无数次想弹给某位姑娘听的曲子。
一边是琴声悠悠响起,一边是赵子厚浅吟的诗句,那首司马相如的《凤求凰》,让赵子厚是缓缓念来,瞬时间,浓浓的暗恋味儿,更是跃然而出。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远远的倩影来,赵子厚的声音微颤抖了一下。他忙是稳定了心神,再是弹了一遍曲,吟了一遍诗。
只是,待倩影未停留的走了后,赵子厚是失落的低了头。
原来,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吗?
“傻子,请你吃鲜桃,从树上新摘的。”
少女的笑声,从赵子厚的身后传来。接着,是一个大大的桃子,搁了赵子厚琴边的石桌上。
“你都听到了?”
赵子厚抬头问话时,声音有些结结巴巴,一张脸更是像着火一样的红通通了。
“嗯,若未听到,哪会赠你鲜桃。真傻……”
少女满脸的调皮味道,逗得赵子厚是一愣一愣的。马上,赵子厚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念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傻子……”
少女哼了一声,笑嘻嘻的远去了。只是,从少女离开的背影处,幽幽传来一话,道:“我爹是初八的生辰,你是他欣赏的学生,你不许忘记来我家给我爹贺生辰……”
“我一定记得的。”
赵子厚肯定的回道。
只不过嘛,待少女早走得没影儿了,赵子厚才发现,他本来想赠给少女的弦琴,似乎还在石桌上放着呢。
赵子厚暗恼的拍了一下额头,他想,《诗经》卫风中的木瓜篇有言,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赵子厚得了心上人的鲜桃,他想赠心上人喜爱的弦琴啊。结果,一见心上人的笑颜如春花般美丽,他居然就忘记了。
赵子厚恨恨想,真该死,他好蠢啊。
第13章
初八,赵子厚带着一种见未来岳父大人的心态,拜访了学院里的先生。
结果嘛,对于赵子厚来说,这是一次胜利的会师,这是一次可喜的祝寿。在先生家中,赵子厚赠了心上人弦琴,得到了心上人的肯定答复。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心上人的这么一句回复,让赵子厚从先生家拜访归来后,整个人还是高兴得晕晕糊糊的。以致于李大姑娘在喜字堂碰上赵子厚时,这位压根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表姐在旁边对他福了一礼。
直到李大姑娘的声音传来,才是惊醒赵子厚的某些美妙幻想。
“表姐,子厚失礼了。”赵子厚是人如其名,挺老实忠厚的一孩子。他回礼时,满是歉意。
李大姑娘善解人意的回道:“哪里的话,表弟刚从书院归来,想是思索学业上的问题。是我打扰你了。”
赵子厚连连摆手,二人是客套了几句。接着,赵子厚就是拱手作礼,准备告辞离开。
在此时,李大姑娘发现了赵子厚的腰间,佩着一个挺精致的荷包。荷包上面绘有青竹的纹样,挺适合赵子厚这个年纪的少年男儿戴着。只是,荷包的来路呢?
李大姑娘对赵子厚是视为了她自己未来的良人,她自然是万般注意了赵子厚的一举一动。在早晨赵子厚出门时,李大姑娘可没有发现表弟的腰间,有佩戴了这么一个荷包?
突然出现的意外,让李大姑娘心里不爽快了。
隔了好些日子,在某天的朝食后,借着与姑母李氏说话的机会,李大姑娘提出了去寺庙里添些香油钱的想法。当然,打出的幌子嘛,就是快入秋了,三年一度的察举要开始了。这时候,女眷们为家里的爷们求前程,多拜拜菩萨求庇佑总是好事。
察举,就是由当地书院的山长,当地得高望众的士族领袖,对本地的名流士子进行举荐,再由官员们考核后,推选给州府官员复查。若是得到本州三品节度使的认可后,就能持个人的名贴进京城的国子监读书。待国子监学业有成,参加朝廷三年一次的会试通过后,就会被授予秀才的功名。
这就是一个士子向官员之路迈入的基石一步。
在官场上,有一个明里的规则,只有持秀才功名出身的官员,才有资格跨过五品官位的门坎,最终有机会入朝为宰相。
那么,察举真的公平吗?
至少,表面上的察举是挺公平的。
因为,举荐察举的人,从书院的山长与士族的领袖,到州府的官员,都是担了一定的连带责任。若是察举进国子监读书的士子,在连考三次依然无法通过会试后,他本人将丧失再考的资格。而举荐他的人,无论是书院的山长与士族的领袖,还是州府的官员,同样也将跟着丧失举荐的资格。
这样一来,也就造成了,有举荐资格的人,在选举了举荐的对象时,一定是几翻审核,几翻考量的。
“是啊,子齐、子厚两兄弟都在书院里读书,是应该拜拜菩萨。求菩萨好心肠保佑他们兄弟二人学业有成,得到青睐能有被举荐的资格啊。”
夫人李氏讲了话,也就同意李大姑娘的提议。
赵宅主母发话了,赵家的仆人在得了管家的二少夫人马芸英的吩咐后,就是备妥当了去进香的一切物品。
只是,唯有一事,马芸英有些迟疑。
冬藏苑里,杜明月听着二弟妹的话后,就是为难的说道:“我这是怀孕七个月了,眼看腹中孩儿还有两个月就到出生的时候。二弟妹,你看我随你去喜字堂给母亲求个话,此回我就不去寺里上香,如何?”
杜明月隆起的肚子,还是挺大的。她本人怀孕满了七个月后,又有些痴睡的。
对于去寺庙烧香,求神拜佛的事情。若是平日里,嫡婆婆发了话,杜明月自然是二话不讲的跟从着。只是,眼下杜明月实在是行动不便,她真不想折腾了。
结果嘛,杜明月没求着情,反倒被夫人李氏训斥了一通。
“怀孕七个月了啊,子殷媳妇,你整个人倒是变得份外精贵起来了嘛。别人家的媳妇,怀孕八个月,不也照样在婆家立规距吗?”夫人李氏说话时,声音平平淡淡,就是丝丝的凉意,冷透了杜明月的心底。
不管杜明月的脸色越来越难堪,夫人李氏继续说道:“我这婆婆也不学那等心气小的,偏要作践新媳妇。你说说,打从你怀孕后,我几时留你在喜字堂立了新媳妇的规距?”
“你说说,是没有吧?”
夫人李氏反问了话。杜明月只得回道:“母亲和蔼可亲。”
“呵呵……”夫人李氏冷笑,又道:“既然如此,寻你去寺里给菩萨上柱香,怎么就为难住你了?”
“我这一介妇人为什么去寺里上香?那是为给赵家的爷们求得好前程。你一个小媳妇,居然还敢拒绝。真真是……”夫人李氏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让我怎么说呢?你啊,你是对菩萨心不诚啊。万一,菩萨怪罪……”
“不,信徒说错话了,望菩萨莫怪。”夫人李氏像是想起了什么,双手赶紧合十的念叨了几句。
杜明月此时哪敢吭声,忙扶着大肚子就是跪在了堂屋里,说道:“母亲,媳妇不敢了。求您饶了媳妇这一回。”